482 暗眼路
乾飯盆屬於長白山主脈的其中一段,處於茂密而神秘的原始森林之中。
沿著林子往裡走的時候,江執等人明顯感覺頭頂陽光越來越暗了。林葉茂密得很,陽光往裡透得費勁。
層層疊疊的林海,有的樹榦兩個成年人環抱都抱不下。苗藝說,這裡的一草一木活得年頭都是能成精的,原始林野、原始地質,都要比人類還要年長。
苗藝在前頭帶路,「爺爺常說,進了這種地方就不再是人類的領域,人呢,以為自己站在食物鏈頂端,實際上面對大自然不堪一擊。所以哪怕是獵戶,想在山神管轄的領域裡討飯吃,那就要遵守規矩。」
盛棠雖說不迷信山神這種事,但對於她所講的人類脆弱性問題是贊同的。快走幾步跟上她的腳步,問她,「聽說乾飯盆一共是九九八十一個盆,真的假的呀?」
「都這麼流傳,九九八十一個盆,大盆套小盆,所以想要橫穿乾飯盆是超乎想像的事,有不少人都是繞來繞去又繞回了原點。」
本來就是原始林子,又人跡罕見,前方的路都是要先開先走。這個季節蛇蟲鼠蟻多不算什麼,不知名的生物才最可怕,因此行進的路上都是小心謹慎。
越往裡走光線越暗,林子就越茂密,所以肖也和江執在左右開路。
苗藝接著對盛棠講,「聽說啊,這裡頭吞了不知道多少獵戶和探險者的命,乾飯盆太大了,方圓差不多三百平方公里,所以我們苗家人打獵歸打獵,但只走明眼路。」
什麼叫明眼路?
這是作為獵戶,苗家人世世代代留下來的規矩。
找了處高地,四人做短暫休息時苗藝解釋了這個說法。各行有各行的道道,獵戶靠山吃山,想要世代安穩就要走山神讓走的路。
有依稀小徑,林木在山野間自然而然延伸開來的,這叫明眼路。反之,需要大刀闊斧伐木砍林破壞生態,才能辟出來的路叫暗眼路。
做獵戶的,是靠著上天賞飯,所以走的也是上天讓走的路,暗眼路走不得,否則會受到懲罰。
「其實王家婆婆祖上也是獵戶,跟我們苗家經常走動,所以算是有世交的情分在。」苗藝這姑娘倒是挺實在的,有些事也不藏著掖著。
「但是聽說王家的祖上在一次打獵的時候貪心走了暗眼路,雖然收成照比平常幾倍之多,可後來大病一場卧床不起,最後無葯可醫而亡。再後來王家人就不再進山林打獵,轉行做了別的。」
這番話更像是茶餘飯後,畢竟四人打從出了賓館的門就沒停腳,直到現在終於能歇口氣。雖說有苗藝在,但江執還是小心謹慎的勘察了周圍的地形,肖也則從背包里拿出些吃的分給大家。
「地勢從高到低,我們好像一直在走下坡路。」江執坐下來休息,接過盛棠遞上來的水,說了句。
擰開瓶蓋,順勢遞給了盛棠。
等盛棠喝了幾口後,他才接過來喝了小半瓶。
稀疏平常的一幕,平常到盛棠都忽略不計的那種,卻是羨慕壞了苗藝,笑呵呵說了句,「江大哥可真會照顧女孩子。」
盛棠這才反應過來,見他仰頭又喝了口水,性感的喉結滑動,心口就撞得厲害。
江執喝完,擰好蓋子,像是挺隨意的說了句,「照顧女朋友,應該的。」
苗藝之前一直瞅著這倆人行為舉止親密,又沒好意思八卦問,再者說,江執長得帥,她也能趁機多看幾眼。不想他這麼直截了當的承認,叫她恍悟的同時,也感嘆,果然條件好的男人都剩不下啊。
扭頭,將手裡的水往肖也面前一遞,「肖大哥,能幫我打開嗎?」
肖也在鼓搗指南針,也沒多想,接過來就幫著把瓶蓋擰開了,苗藝道了謝,仰頭喝水。盛棠瞧見這幕,說半點沒多想吧也不可能,又聯想到程溱,同樣是東北姑娘,性子也同樣豪爽,怎麼就沒聽程溱叫過一聲肖大哥?
整天肖也、肖也的叫。
苗藝潤了喉,回答了江執的話,「這裡地形就是這樣,兩邊高中間低,像個盆子似的,所以才叫乾飯盆。之所以前面還加個『干』字,是因為這裡少水。」
這也是入山前要帶足水的原因,當然,也不是一點水沒有,會經過溪流,到時候隨時拿空壺備著。
肖也手裡擺弄著儀器,上面顯示了地形圖,拿給江執看,「確實,這裡沒主峰,一大片都是被環形山嶺包圍的盆狀峽谷。」
他放大了數據,指了指,「南北最長能達到二十公里,東西最寬是十五公里左右,整個面積跟苗藝說的差不多。」
盛棠看著上頭的圖形,真像個盆似的,還一圈一圈的紋路,便道,「還真是大盆套小盆呢。」
江執盯著地形圖盯了許久,突然抬頭問苗藝,「你剛剛說王家祖上走了暗眼路之後大病一場,得了什麼病你知道嗎?」
苗藝撓頭想了想說,「具體的情況不清楚,年頭太長了,聽長輩們說像被什麼附體了似的,還找了跳大神的呢。當時的人迷信,我爺爺就說王家祖上走了不該走的路。」
江執又沉默了。
苗藝不了解江執,見他冷不丁問那麼久遠的事倍感好奇,剛要開口問,盛棠就示意她噤聲,苗藝生生把話咽下去了。
良久,江執才有了反應,再次問苗藝,「你們苗家祖上後來開了礦,也算是走了暗眼路了吧?」
苗藝一怔,然後變得不大自然。
盛棠聰明,一下就明白江執問這話的緣由了。她看向苗藝,輕聲說,「都過去很久的事了,說說也沒什麼啊。」
苗藝咬咬嘴,好半天才一點頭,「是,走了暗眼路,所以到了我爺爺那輩也就斷了獵戶的行當。」
原始之地多物資,發現礦藏也是尋常事,尤其是那樣的年代。但礦藏一旦面臨開採,那就意味著開山辟路,當時苗家人也就這麼做了。
被利益蒙了眼,也就忘了行業的規矩,後來死了人,礦廢了,苗家人藉以營生的路也斷了,這麼看來,更像是山神對規矩破壞者的懲罰。
這種事說起來不光彩,影射了苗家人的貪慾,苗藝自然不想對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