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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8 刻在江執的夢裡

所屬書籍: 他以時間為名
夕陽西下的時候盛棠才回旅館,跟著老闆娘一起,人還沒進來呢,遠遠的就能聽見盛棠的吆喝聲。 正好店家小寶放學回來後一直纏著江執為他輔導功課,得知江執是在國外上的學,小寶一臉不解地問他:叔叔,那你不想家人嗎? 江執想了半天,跟他說,我沒有家人了。 為什麼沒有了呢?小寶更是一臉不解。 江執說,因為失蹤了,不見了。 小寶聞言這話竟意外的輕鬆了,跟江執說,哦那沒關係啊,等叔叔找到了就有家人了呀。 江執本來不想跟個小屁孩聊這個話題,但聽他這麼說,就回了句,找不到了。 小寶卻拚命搖頭,能找到的,指定能找著。 江執見狀笑了,你這小孩兒懂什麼啊。 小寶一噘嘴,跟他爭辯:我之前有一輛小汽車也不見了,哭得可傷心了,後來我的好多朋友幫著我一起找,結果就找到了!叔叔,我爸說了,人多力量大,東西丟了的話要大家一起找,這樣才能找回來! 找回來…… 大家一起找嗎? 正想著他就聽見了盛棠的動靜,小寶一個蹦高,我媽回來了!肯定給我帶了糖葫蘆!我的糖葫蘆!! 然後又問江執—— 「我漂亮姐姐走了快一天了,你想她嗎?」 還挺八卦。 江執也滿足他的八卦心,「想啊。」 「漂亮姐姐是你女朋友對嗎?」 「對。所以不準再叫我叔叔,否則……」江執沖著他展示了一下拳頭。 小寶才不怕他,一撇嘴,撒丫子往門口跑去迎接糖葫蘆了。 …… 要不說盛棠是個適應力十分強的姑娘,不管到哪,用不了幾天她就能完完全全的融入到當地的風俗習慣里。 江執陪著小寶出了旅館大門,看見的是這樣一幕—— 一輛,嗯……驢車。 一頭灰頭土臉的小毛驢,耳朵和下巴上都是泥巴,臉拉得老長,典型一副認命了被剝削的樣兒,後面拉著個半截板車,還是那種挺老式的木頭輪子,走起來還嘎吱嘎吱響。 驢車的主人是個老頭……在江執目測看是老頭,但也不排除有可能是長得著急點。總之皮膚黑黝黝的,戴著個棉帽? 身上穿著挺厚的棉服,棉服上還蹭了不少灰,跟身旁的小毛驢同款泥土。 他抄著手,嘴裡時不時吆喝兩聲。 板車上拉了不少食材? 都大包小包的。 蔬菜、水果、還有油鹽醬醋之類,肉眼可見還有大半頭豬和幾隻雞。老闆娘坐在板車的尾巴那? 盛棠坐在板車頭,靠近毛驢屁股的方向。 身上還是那件大花棉襖? 同那老頭一樣,抄著手? 時不時也幫著吆喝兩聲。 趕驢…… 江執一直不明白盛棠為什麼那麼熱衷於那件花棉襖? 畢竟是出自美學世家的姑娘? 怎麼眼光就這麼……獨特?盛棠給了他一個很專業的回答—— 大俗? 即大雅。 好吧。 不過此時此刻江執覺得,得虧有這件大花棉襖,這麼冷的天她跟著去集市? 如果沒棉襖頂著一準就得感冒。 盛棠歡騰地沖著他晃手。 外頭風大,能颳得臉生疼。 盛棠就坐在板車上,頭髮也沒扎,就在風中搖擺凌亂,看得江執心中感慨:不愧是常年臨摹《降魔變》的人,這一身詭異的大棉襖和恰似群魔亂舞的頭髮,果真是受了真傳的。 驢車停在門口,江執手一伸,盛棠抓住他的手借著勁兒從板車上蹦下來,江執順勢摟住她的腰,攥緊她的手,挺涼的。 邊給她捂手邊說,「怎麼也不戴個手套。」 「買了買了。」盛棠從棉襖兜里扯出來一圖同款大花的東西。 江執定睛一看,差點過去。 大棉捂子,賊厚的那種,大拇指單獨分開的那種,倆手套中間還連根毛線繩,能直接掛脖子上,不丟。 盛棠笑嘻嘻的,「戴到半道的時候太熱了就摘了。」 能不熱嗎…… 「我還給你買了一雙呢!」話畢折身去板車上翻。 江執覺得太陽穴一鼓一鼓的,想跟她說不用了,但也不好意思拒絕她的熱情。 就聽盛棠笑得哈哈的,「被豬壓得瓷實啊。」 老天。 江執真心覺得,現如今能有這麼不修邊幅的姑娘,著實是太少見了。 很快盛棠翻出了棉手套,跟她脖子上掛著的竟是同款不同色,也有大花,好在是暗花藍底,中間……也帶根繩。盛棠把手套往他脖子上一掛,「情侶款,不錯吧,老暖和了!快試試!」 這語氣…… 江執忙道,「不著急試,我幫著搬貨。」 …… 小寶如願以償的得到了冰糖葫蘆,老闆娘在旁嘮叨,「想吃你爸就能做,非得吃外面買的,誰知道是不是好山楂,還有那糖,肯定不如你爸熬得乾淨……」 許是中國人最傳統的教育方式,明明心疼得很,每次出門都不忘帶上孩子最愛吃的東西,當著面就只剩叨叨了。 江執幫著搬完東西後,盛棠小聲跟他笑說,「糖葫蘆一直就在手裡舉著啊,怕放在車上跟其他東西竄味兒了,多冷的天呢。」 江執直起身,看著吃冰糖葫蘆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寶,老闆娘許是生怕他甜的吃多了咳嗽,又給他倒了杯溫水,催促他喝水的時候語氣也是大聲豪氣的。 可是,就是這麼生活,就是這麼充滿煙火氣。 旁人能輕易擁有的東西,他卻沒有。 小寶臉上的滿足,何嘗不是心理上的安全感,來自家庭,來自他的那對看似粗魯卻溫情的爸媽。 也許只有這樣的孩子才會堅信,丟了的東西一定能找回來。 他呢? 在江執很小的時候,他一度認為自己是多餘的,好像母親有趕不完的演出,母親是屬於大家的,屬於觀眾的,她高高在上,萬人矚目,光環一路,直到她病了,他才覺得,原來他的母親也有脆弱的時候。 母親從不罵他,好像連大聲呵斥他的時候都沒有,不像是老闆娘對小寶那樣雞飛狗跳。他的生活很安靜,安靜到能叫人忘了什麼是日子。 在跟薛顧先生活的那段時期,他倒是沒少挨罵。 薛顧先很嚴格,尤其是在壁畫修復上,不允許出一點差錯,哪怕在窟里的規矩,那都是要嚴苛遵守的。 唯獨一次薛顧先像極了父親時,是第一次見著他的時候。 薛顧先把他抱起來,舉高,騎在了他的脖子上,他見人就介紹,這是我兒子! 那一幕,好像是刻在江執的夢裡。 每每得午夜夢回,他都能夢見薛顧先那張滿臉驕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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