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熟悉的「小初戀」
「哇噻,樂川可以啊!撩得我都快心動了。怎麼樣,有沒有小鹿亂撞的感覺?」
上一分鐘,身著青黛襦裙的姜穀雨還手持摺扇,倚靠迴廊,做多愁善感的舊時妙人兒。這一分鐘衣服一換,她又變回了八卦小天后,追著我如實、全面、詳細地交代那晚發生的一切。
「小鹿亂撞是心肌梗死的先兆。有這感覺,也可以吃藥了。」
「葯!葯!」
聽我很順口地接了句check it out,姜穀雨差點兒沒被到嘴邊的話噎死,要不是手裡正疊著最寶貝的漢服,或許已經掐死我陪葬了。
「王靈均!」她抬手一指公園裡的亭台樓榭,怒斥道,「你覺得我是帶你來討論生病吃藥的嘛!虧你暗戀廖繁木那麼多年,你能不能浪漫一點兒,少女心一點兒?」
電話里她是說帶我來公園賞花賞草賞美景,吹吹夏天的風,驅走守夜沾染的一身濁氣。可我真來了才知道,她其實是趁花期來臨,帶社團姑娘們來拍美美的漢服照。姑娘們的男朋友們跟來一堆,男朋友們的長槍短炮背來一堆,唯獨缺個打反光板的夥計。
我不能白來吧,舉了一上午反光板,兩隻手酸得像咬過檸檬。
照拍完,男朋友們帶姑娘們賞花賞草賞美景,我和姜穀雨孤家寡人,就吹著夏天的風,看他們大秀恩愛。
再少女的心也經不起風吹雨打,我清高孤傲地道:「本人的一顆紅心已經獻給了中醫事業,不談那些小情小愛。」
「得了吧,你也就嘴巴上能裝裝洒脫。」姜穀雨嫌棄地看都不看我一眼,順下一頭如瀑長發梳起來,「我不信,廖繁木要單著,你能不找他談戀愛。」
「可能會吧。」我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從我喜歡廖繁木起,他就沒單過。思索著轉過頭,我突然覺得冷,「姜穀雨,你能把頭髮放那邊梳嗎?不然我會以為自己在和貞子聊天。」
「討厭!」她一甩頭,掃我一臉秀髮如絲,接著數落道,「樂川說得沒錯,你看恐怕片不是適當,是過量。本來沒什麼少女心,看多了可好,套馬的漢子也沒你威武雄壯。停電啊,多適合談情說愛,只有你想得出來去看死人。」
「注意措辭,是大體老師。」我嚴肅糾正,並不覺得自己有錯,「那樂川沒臉沒皮讓我摸他,就適合?」
「太適合了!情調,情調,懂嗎?」
「不懂。你這是雙重標準。」
姜穀雨無語,轉移視線又不想看我了,但似乎更不想看她的社團姑娘們秀恩愛,所以只能轉回來繼續念叨我。
「王靈均,你跟我說老實話。樂川很帥吧,孤男寡女過一夜,不來電?」
「來了呀。」我點頭,見她雙眼泛光,即將再度開啟八卦模式,忙解釋,「我是說,後來來電了。我複習,他睡覺,和平共處到天亮。」
「是不是還面朝朝陽,一起暢想中國夢?」
「那倒沒有。我請他去食堂吃早餐,豆漿油條。他嫌我小氣,說必須請吃頓大餐。我就買了兩個山東大饅頭,讓他回學校路上慢慢啃。」
「你氣死我算了!」
「啊,他也是這麼說的。」
姜穀雨叉腰瞪眼,大肆擺出一副「你再敢瞎說,我就敢找把槍突突你」的兇狠表情,於是我乖乖閉了嘴。風繼續吹,我們繼續當被投喂狗糧的單身汪。看到姑娘們變身姑奶奶們,和男朋友們使性子,嫌棄照片沒拍出人瘦腿長的效果,姜穀雨的心情又陰轉晴。
「請你們班第一名辦講座的事,你說了嗎?」
「忘了,這幾天忙著期末考。」轉眼暑假將至,我挽起姜穀雨的胳膊,送上諂媚的笑臉,「暑假我不回家,也不想住宿舍。你收留我吧,我佔地面積不大,一張床夠了。」
「你佔地面積不大,臉大!」姜穀雨根本不吃我這套,晴又見多雲,「讓你辦點兒事辦不好。幫忙登錄學生管理系統找人的事,你肯定也沒告訴廖繁木。」
我猛拍小巴掌:「哇哦,你真是料事如神呢!」
她睇來一眼:「住我家可以。待會兒跟我回學校,有大事要談。」
「又是大事……」這兩個字我都聽怕了,心裡苦,戰戰兢兢地問,「你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嗎?」
「你不答應,我先化了你!」
復古妝容的姜穀雨一發怒,真的很像陰損毒辣、隻手遮天的正宮娘娘,我不敢不從。
姑娘們和男朋友們吵鬧又和好,我們二位寡人狗糧吃到飽,集體乘公交車回學校。上次善意提醒我得罪樂川的小女生也在,這回更加積極主動,拉我到後排開小會。
校論壇有關樂川的最新帖子高樓迭起,他承認正在熱烈追求一名外校女生後,所有人都在猜她是誰。小女生問,是不是我。我猶豫了會兒,搖搖頭。一來,我已經明確拒絕了樂川。二來,自從那天他揣著山東大饅頭,氣急敗壞走了之後,我們連通電話也沒打過,談不上熱烈追求。
說曹操,曹操到。
一下公交車,遠遠看見站在校門口的樂川,漢服社的姑娘們一窩蜂似的沖了過去。美女如雲賽仙,一水的羅裙飄飄,樂川置身其中,左右逢源,給人一種少年天子微服私訪民間的錯覺。緊接著,姑娘們的男朋友們以第二窩蜂的速度也圍攏過去。頃刻間,眾人已打成一片,其樂融融,談笑風生。
終於見識到所謂的男神「親民」,我都忍不住想高歌一曲——哈利路亞,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枝花,五十六個兄弟姐妹是一家。
我以圍觀群眾的姿態看得直樂,姜穀雨也不知尋摸出哪門子深意,跟旁邊一個勁兒解釋。男朋友們大多來自無人機協會,不僅在會長樂川的帶領下拿到國際大獎,也在他的鼎力支持下,通過聯誼解決了個人問題。功不可沒,當然大受歡迎。
合家歡的場面看久了也無趣,我招呼姜穀雨:「走吧,找個地兒談你的大事。」
「你等會兒樂川。你們倆先隨便逛逛,我回宿舍卸個妝,再找你們談。」
姜穀雨兩句話,把我安排到樹蔭底下乘涼,自己翩然離去。那邊聊得高興,我一等不知道要等多久,來來回回踢著路邊石子兒,打發無聊。一粒石子兒踢出去,又被人踢回腳邊,我抬起頭,逆光里,樂川步伐穩健,身姿挺拔。
站定在面前,他給了我個明媚的笑容,白牙燦燦:「期末考結束了嗎?」
「嗯。你呢?」
「明天最後一科,《古典密碼學》。」見我再度呈現出聽天書的獃滯狀,樂川解釋道,「我輔修了第二專業,密碼學。」
以我粗淺認知,頂多只能腦補出諜戰片里敲發報機的特工。樂川大概也覺得沒有進一步解釋的必要,便邀我去他們學校的甜品店坐坐,邊吃邊等。並肩而行,我發微信通知姜穀雨甜品店見,突然想起那天早上他走得匆忙,有句話沒來得及說。
「謝謝你陪我守夜。」
「你不是已經謝過了,兩個大饅頭。質量不錯,放了兩天硬得像板磚一樣,關鍵時刻還能用來防身。」樂川作勢做了個從斜跨書包里掏東西的動作,我當真以為他打算拿饅頭板磚防我,嚇得直往旁邊躲。目的達到,他得意揚揚地比了個勝利的手勢,又把我拽回身側,「你怎麼那麼好騙呢!我說點兒什麼,做點兒什麼,你都信。江湖險惡,長點兒心吧,小靈子。」
他還好意思教育我,好意思拍我腦袋,弄得我現在草木皆兵的人不正是他自己。
「不認識你之前,我也不知道原來我這麼好騙。」
「那我怎麼還沒騙到手?」他故作困頓地皺眉。
「省省吧,我不想找個自己都摸不透的人當男朋友。」猜來猜去很累的。
「那天晚上給你機會摸,誰讓你害羞不摸的。」樂川替我惋惜似的嘆了口氣,要笑不笑地問,「後悔了吧?」
「你又歪曲我的意思!我沒害羞,也不後悔。人要是靠摸來摸去就能互相了解……」意識到這話再說下去容易兒童不宜,會特別貼合此刻樂川痞里痞氣的壞笑,我當即收聲閉嘴,看路看天看教學樓,就是不看他。
「生氣了?」他乾脆轉過身面對我,倒退著走路,雙手插在褲袋裡,根本不回頭看,悠閑自得地問,「根據你們中醫的五志相勝法,什麼勝怒?」
「怒傷肝,悲傷肺,肺屬金,肝屬木,金克木,所以悲勝怒。」本來長得就招人,倒著走路更顯眼,我停下腳步,「你能不能好好走路,小心摔跤。」
「有你在,你幫我看路。」他沒有停,繼續一步一退,走遠了還閉上眼,放聲大喊,「小靈子,我要摔跤了,你會不會難過,會不會消氣?」
「喂!」感覺好像全世界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這裡,如針如刺,我急急追上抓住他的手,「我沒生氣,你別鬧了。」
樂川倏地睜開眼,笑意滿溢:「你好騙,更好哄,是塊當女朋友的材料。」
「我謝謝你。」收回手,我拉開兩人間的距離,「讓人誤會我是你熱烈追求的女生,不太好。」
他又蹭過來,肯定道:「不用懷疑,就是你。」
「啊?」我大眼一瞪,僵在原地,「你難道不記得,我已經拒絕你了。」
「被拒絕才要追,被接受就可以直接談戀愛了。」他彎下腰,雙手似隨意輕搭我的肩膀,「你如果嫌麻煩,我也可以跳過追求環節,教你談戀愛。」
我正處于震驚之中,忘記樂川又舉止曖昧,只想著趕緊勸他打消念頭。
「你看走眼了,我不是塊當女朋友的料。我喜歡看恐怖片,喜歡大體老師,姜穀雨還說我不浪漫,沒有少女心。」
我越急,某人笑得越開心:「所以我說教你談戀愛,包教包會。」
「可是我不喜歡你呀!我不想談!」一咬牙,我狠狠道。
「不想談,我就先追求著。」他斂住笑陰沉下臉,加大雙手力道,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我,「有人願意對你好,把你捧上天,你不要,你傻嗎?」
他說得沒錯,沒有人會拒絕溫柔相待。常常求而不得,常常悵然若失,我似乎已經忘卻了關注與重視都可以有。得不到所以覺得自己不需要,還騙自己說,不需要小情小愛。
「小靈子,不要皺眉,深呼吸放輕鬆。」我沒說話,樂川又得寸進尺,捧起我的臉,「我這麼優秀這麼帥,放棄大把更好的女孩來追求你,你應該覺得受寵若驚。」
這個人自戀起來還真是無孔不入,我費半天勁扯下他的手:「優秀、帥,這些褒義詞要別人說才管用。」
他沖我一樂,又硬牽著我往前走:「那天晚上你說過,忘了?」
現在想起來了,有點兒後悔,我不滿嘟囔道:「安慰人的話你也信,你比我更好騙。」
「我信啊!別人說我不信,你說,我一定信。」
「我不信。」
「那你再多說幾個安慰我的褒義詞,看我信不信。」
「……」
我和樂川鬥嘴皮斗到甜品店,姜穀雨已經等得很不耐煩,高舉起見底的珍珠奶茶,強烈抗議,只是讓我們隨便逛逛,不是手牽手遛馬路。我這才後知後覺地慌忙抽手,搶先坐到姜穀雨的身旁。
趁樂川去點單,姜穀雨端起開堂會審的派頭,命我速速從實招來。我說樂川要追我,她又扮柯南摸下巴,回顧一遍樂川的戀愛史和我的暗戀史,對我們可持續發展的前景,表現出極大的憂慮和質疑。
她一反先前積極慫恿我的態度,憂心忡忡地說:「你沒動心也好,讓他追,看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我總覺得花花公子變犬忠,為了一棵樹放棄整片森林的可能性不大。」
「你可真是我的親閨密!」姜穀雨的話簡直說到了我的心坎里,我手動點贊,「我也覺得他純粹是因為沒主動追求過女孩,圖個新鮮感。」
「奇怪,他的前女友個個比你盤正條順,怎麼會看上你呢?」
果然夠親,一點兒不客氣,我同樣困惑她的困惑:「他說你常提起我,莫非對我仰慕已久?」說出口,我自己都不信,「要不對我的醫術仰慕已久?」畢竟我是說他腎陰虛的第一人。
「聽他瞎說,我記得清清楚楚只有一次,就是讓他追你,他沒同意。」姜穀雨左思右想一番,頓悟,「太簡單啦,一見鍾情!」
這結論聽著耳熟,我想起了易子策說過的一段話:「妄想症屬於精神分裂的一種……哎喲!」
姜穀雨擰著我的胳膊肉轉圈,我疼得嗷嗷叫,恰巧被樂川看到這慘無人道的一幕。他化身正義使者,名正言順地就把我拎到他旁邊的座位,並提醒姜穀雨,貴重物品,請輕拿輕放。我還沒找樂川理論「物品」一詞的正確用法,剛在公園裡受了一圈刺激的姜穀雨已拍案而起,憤然離席。
幾秒鐘後,她帶著「大事為重」四個字又坐回原位,朝樂川攤開手掌:「拿來。」
姜穀雨氣勢駭人,我正想問拿什麼,只見樂川從兜里摸出一張照片遞給她。捏著照片,姜穀雨幾次都沒能提起勇氣看一看,緊咬下唇反覆調整呼吸,彷彿怕勾起傷心的往事,會悲慟不止。情緒醞釀太到位,連我也情不自禁地跟著揪起一顆心。唯有樂川置身事外,閑情雅緻讓我品嘗抹茶蛋糕的口感如何。
我眼不離姜穀雨,蛋糕送到嘴邊,便張嘴咬了一口:「嗯,好吃,綠茶的巧克力味特別重。」
「你吃的是我的可可戚風。」
聽到身旁的竊笑聲,我低頭一瞅,黑森林蛋糕缺的一大角上又缺掉一小角,就知道又上了樂川的當。他還特恬不知恥地說這叫忍痛割愛。我再沒談過戀愛,也有基本常識,這應該叫間接接吻。又氣又羞,極力剋制拿蛋糕糊樂川臉的衝動,我把視線調回姜穀雨身上,看到的便是她一張熱淚盈眶的臉。
發自內心講,我始終對「小初戀」事件持懷疑態度,但仍忍不住好奇心,探頭望了一眼照片……不對,一定是角度問題……不對,一定是光線問題!拿起照片正對玻璃窗,確確實實看清楚照片里的男孩之後,我想,我可能急需重新構建世界觀。
「怎會可能,也太像了吧?」我驚訝道。
「你認識我要找的那個人?」姜穀雨的反應敏銳。
「何止認識,熟透了!」我指著照片低呼,「他長得好像易子策!」照片里的男孩十三四歲,站在一片葡萄架前,從俊朗的五官到淡漠的神情,簡直就是少年版易子策。
姜穀雨早逝的小初戀和易子策長得如出一轍,太不可思議了!感覺脊梁骨一股涼氣冒上來,我打了個冷戰,手開始抖。
「你們班第一名?」姜穀雨按住我的手,問。
「對!」我帶著她一起抖,「奇葩,半仙,我們班的大殺器!」
「太好了,皇天不負苦心人,馬上帶我去見他!」
語落起腳,姜穀雨拉著我就往外走。急迫又決然,力氣無窮大,我拖不住她,向樂川發出求援的信號。他紋絲不動,慢騰騰地喝口咖啡,方才幽幽啟齒。
「你不去,她哪兒也不能去。」
一語驚醒夢中人。主動權明明在我手裡,雙手一松,我安然入座。
「姜穀雨,人在學校跑不了,你能不能先聽我介紹一下這位傳奇性的人物。」
她沒轍,老老實實聽話,卻坐立不安,強調一定要言簡意賅。
迅速理清思路,我加快語速道:「首先,他和我們不是一個精神層面的人,將來不是當中醫大師,就是當得道高僧。其次,他不通人情,尤其是對不認識的人。你貿貿然去找他,很可能被他氣到嘔血,或者嚇到逃跑。最後……」我仔細端詳著手中的照片,越看越覺得哪裡不太對,但又沒有頭緒,當務之急先控制住姜穀雨,「最後,你如果因為他長得像你小初戀,想和他發展點兒什麼,最好趁早放棄,他……」
「他能吃了我?!」姜穀雨不屑一顧地抽走照片,看得喜上眉梢,「你這麼一說,我對他的興趣更大。不過,你的話也有道理,不能太冒進。這樣吧,你把他約出來談辦講座的事,剛好可以介紹我們認識。快,用我的手機打。」
「真的要打?」
等不及我猶猶豫豫,姜穀雨硬把手機塞給我,用眼神威脅我少廢話。打電話總比直接見面強,我撥著號,旁邊久不吱聲的樂川輕飄飄地飛來句話。
「號碼記得挺清楚的嘛。」
「嗯,我擅長記手機號,常聯繫的人幾乎都記得。」腦子裡琢磨開場白,我也沒看樂川,順口道。
「我的呢?」
「忘了。通了!」
我朝姜穀雨晃了晃手機,她打手勢示意我按免提。手機放在桌子中央,公放的嘟嘟聲中,我倆像守著枚定時炸彈,正襟危坐,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喂。」
「易半仙,我是王靈均。你哪天有空……」姜穀雨戳我,「你明天有……」她又戳我,「你現在有空嗎?」
「幹什麼?」
「考完試了,一起吃頓飯慶祝暑假來臨吧。」
那頭短暫沉默後,易子策冷冰冰地道:「王靈均,有話直說。」
「那個……」得到姜穀雨明確指示,我才敢開口,「我閨密社團想辦個中醫學講座,誠意邀請你來做主講人,你……」
話沒說完,易子策毫不留情面地掛斷了。
我:「沒禮貌!」
姜穀雨:「有個性!」
生怕姜穀雨撞南牆的勁頭上來,逼我連環CALL,我忙埋頭吃綠茶蛋糕。由衷希望易子策能把「生人勿進」的高冷態度保持下去,並發揚光大,趁早讓姜穀雨死了見面的心。偷瞄姜穀雨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兩三口消滅蛋糕,想要開溜。樂川像會讀心術似的,立刻抓緊我桌子底下的手。
「晚上兩個社團聚餐,你去不去?」他側目問我。
「不去,我認生。」我又開始和他的爪子進行艱苦而卓絕的鬥爭。
「哦。」樂川神色未動,看向姜穀雨,「幫我跟他們說一聲,我也不去了。我認人,她不去,我也不去。」
「吃了一上午狗糧,你認什麼生!必須去!」姜穀雨一臉的不耐煩,都往我身上發泄,「暑假還想住我家的話,一切行動聽我指揮。幫我想想,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和易子策見面,顯得不突兀,也不刻意。」
「他平時喜歡逛舊書攤,你可以來場偶然邂逅。」剛掰開樂川的一根指頭,我說完話,他發狠似的又握得更緊,前功盡棄。
「我不要偶然,要必然。」姜穀雨不高興地敲響桌子,「不準搞小動作。」
明擺著讓樂川鬆手的意思,他卻捉起我的手,跟上盤菜似的,光明正大地攤開在桌面上。可惜蛋糕吃光了,沒有糊他臉的兇器,否則我……
「差不多得啦,以後有的是時間打情罵俏。」姜穀雨怨道。
旁觀者清,我放棄無謂且易造成歧義的掙扎,選擇忽視樂川的存在。凝神想了想,我對姜穀雨說:「你還記得上次吃飯,我提過個閃到腰的同學嗎?他和易半仙同宿舍,要不我帶你去看他,順便看易半仙。行嗎?」
「你能進男生宿舍?」
「找個他們宿舍的人帶上去就行。」老班絕對是第一人選。
「這都多久了,你同學的腰還沒好?」
「本來好了。晚上做噩夢夢見他背過的大體老師復活,又嚇得從床上摔下來,舊傷複發。」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願以償的姜穀雨咯咯笑了,豎大拇哥感嘆道,「個頂個兒的奇葩,王靈均,你真的太適合學中醫啦!」
姜穀雨開心過頭,說都不會話了,我原諒她。
大事談得圓滿,姜穀雨下午有考試,臨走前反覆叮囑樂川把我盯緊點兒。我一個二十歲的有志青年,愣像個沒有自主能力的幼兒園娃娃一樣,跟著樂川去食堂吃飯,又跟著他來教室自習。他複習準備明天考試,我看著手機翻拍的「小初戀」照片,魔障似的入了迷。
為什麼可以長得一模一樣,實在太不合理!
「別影響我複習。」
眼前一空,手機被樂川收走了。我愣了一下,花掉兩秒等元神歸位後,直喊冤:「坐下到現在我一次沒抬過頭,怎麼影響你了?!」
「你安靜到我了。」他一本正經地說。
「你在複習考試,我安安靜靜不講話,也有錯?」這人太難伺候,誰說他親民來著,出來咱們單聊。瞥了一眼他的課本,我奚落道,「你是在找借口吧,肯定平時沒好好上課,看不進去書。」
樂川笑而不語,隨手在筆記本上刷刷寫個不停,然後推過來。神神秘秘,不知道又玩什麼花樣,我一看,正確印證心中的猜測。紙上有我的姓氏「王」,下方還有兩行毫無文法的小寫英語字母——
fjmubymt/emvwamtsymt。
「什麼意思?」我又推還給他,匪夷所思地問。
樂川邊撕下寫了字的紙頁,邊隨意地道:「我開學大三,你呢?」
「我也是。」問得前言不搭後語,我全憑本能反應回答,視線掠過他手邊的課本,好像有點兒明白了,「你在考我密碼?」
他笑意更濃,遞來紙筆:「你試著解一解,手機我先替你拿著。」
在一個從小到大謎語都猜不出的人眼裡,密碼基本等同於亂碼,我不想浪費時間:「算了吧,你還是把手機還我。」
「看照片哪有解密有意思。」樂川不容我拒絕,徑直將手機裝進他的書包里,指著紙上的「王」字,對我說,「給你個提示,這是密鑰,解開這兩行密文的鑰匙。」
「我也在解謎啊!那張小初戀的照片好像不太對勁。」我有預感,再多觀察幾分鐘,應該會有發現,雙手合十求放過。
「既然你求我……」他似讓步摸出手機,我正要去接,又掄膀子繞個大圈,改塞進自己的褲子口袋,沖我輕佻地一眨眼,「解開我再附贈香吻一記。」
「你!」不要臉,為什麼要穿貼身牛仔褲?!
為表態度,我憤憤掀起紙筆,坐到相隔四五個座的位置上。本打算髮呆,盯著密文看了會兒,亂七八糟的字母竟好似煥發出神奇的魔力,我不知不覺地展開思考,不服輸的勁頭也隨之激發出來。
寫寫畫畫一陣子,依舊不得其法。既然密碼能成為一門學科,就會有基本的思路和方法,瞎貓亂撞肯定不行,我想到了借樂川的課本臨時抱佛腳。
一轉頭,好巧不巧,親眼目睹一場進行時搭訕戲碼。
一個女生紅著臉問樂川要聯繫方式。他面帶微笑拿出手機讓女生報號,他打過去。女生喜滋滋地照辦,樂川低聲又說了句什麼,她臉一僵,原來雀躍的神情旋即消失不見。
眼看女生逃也似的飛奔出教室,我走過去,好奇地問:「你說了對她什麼?」
「沒什麼,就問她用我女朋友的手機打行不行。」他漫不經心地說著,拉我坐下,眸子晶亮興沖沖地問,「解出來了嗎?」
乍聽沒覺察話里的蹊蹺,餘光掃到樂川手裡握著一隻很眼熟的手機,我嘴角一抽,氣血逆流直衝而上,「我不是你女朋友!」
「你吵到別人了!」他一把攬過我腦袋按在頸間,像幫自家人賠禮似的,對周圍說抱歉,之後含笑的聲音低低於我耳畔響起,似勸似怨,「不是早晚的事兒嘛。」說完便放開我,抽走我手中的紙頁鋪平桌上,若無其事地道,「讓我看看,你解得怎麼樣了。」
感覺從耳朵根到臉頰都在發燙,我生怕樂川瞧見,也埋首密文裝起心無旁騖:「解不出來,好難。」
「小靈子,我二十二歲大學畢業,你呢?」
還好他的目光沒離開密文,我忙道:「我也是。」
「我打算讀研,你呢?」
「我也是。」
「我希望能實現自己的理想,你呢?」
「我也是。」
一會兒解密,一會兒又快問快答,我已經徹底被「真會玩」的樂川弄得無力思考,他問什麼,就答什麼。
「『我也是』英語怎麼說?」他仍樂在其中,還用我的手機拍下密文。
「Me too。」
「對,這是第二個提示。」玩盡神秘懸疑的樂川,終於說了句我能聽懂的話,又面露無限可惜之色,「小靈子,得不到我的香吻了……」朝我熱情展開雙臂,「來,補償你一個愛的抱抱。」
「不要。」我嚴正拒絕,雙手比叉擋在身前,瞥見窗外天色,提醒道,「差不多該吃飯了。」
「好吧,手機還你。」他沒強求,悻悻地聳了聳肩。
我不疑有詐,剛伸手,便被樂川扯進懷中,動彈不得。
第一次被男生抱,瞬間大腦一片空白,我好像失去了所有感知。很快,某種強勢的、猛烈的、不容忽視的力量又強行喚醒我,逼我感受來自同齡男孩的異樣碰觸。有力的手臂、堅實的胸膛和樂川身上散發的清新味道,像編織起一張密密匝匝的網,將我籠罩其中,躲不開,跑不掉。
還是太溫暖,太踏實,根本不願躲開,心似乎亂了,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