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佩琪,你高中同學上熱搜了！」 鄭佩琪在一個陽光燦爛的春日裡去上班時，剛剛在工位上坐下就聽到同事的驚呼。人稱「蘭姐」，實則就比她大一歲的女生一滑椅子來到她身邊,把那個熱搜指給她看。 鄭佩琪還沒有反應過來，低頭一看就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夏儀」和「清舟」之間用空格相隔，簡簡單單的一個詞條佔據了熱搜第六的位置。 已經太多年沒有見過這兩個名字同時出現,鄭佩琪晃了一下神,然後連忙掏出手機。 「怎麼回事，他們怎麼了？」鄭佩琪邊搜邊問。 蘭姐一邊翻頁一邊說道：「說是夏儀請作家清舟到她的出道周年慶祝會,她突然暈倒,清舟立刻幫忙施救,現在夏儀說是當天身體不舒服沒什麼大事……」 鄭佩琪在這個詞條里翻著,這條新聞之所以這麼火,是因為出了好幾張高清照片和動圖，把兩個人之間的氛圍拍得凄美又深情。他們又被扒出來是高中同學,清舟在以前的訪談中說過最喜歡的歌手是夏儀，而夏儀回國時手上還拿著清舟的書。 細節一重重疊加,耐人尋味。 「嘖嘖嘖，真別說,這兩個人長得真好看,挺配的哎。」 蘭姐感嘆完,目光轉向鄭佩琪,好奇又興奮地問：「他們高中真的是校園情侶嗎？」 鄭佩琪被這問題噎住了,她苦惱地思索了一會兒，謹慎地說：「不是吧……但是他們高中的時候關係真的很好。」 領導遠遠地走過來，蘭姐給她打了個手勢，飛快地撤回了自己的位置,而鄭佩琪也掏出電腦，假模假式地開始工作。她的滑鼠在各個文件之間漫無目的地點著，思緒卻隨著剛剛看到的新聞飄遠。 若說她這平凡的人生最能拿出來吹噓的事情，大概就是她的兩個高中朋友都成為了名人，一個是知名作家，一個甚至是享譽國際的歌星。她剛入職沒多久時和同事們聊起來這件事，立刻就得到了陣陣驚嘆，他們覺得她的高中簡直是藏龍卧虎，並且向她詢問關於這兩個人更多的細節。 於是她也分享了這兩個人的事迹，聶清舟高中寫作文就很厲害，拿過省獎，辦過公開課。夏儀是音樂天才，他們合唱節的鋼伴和領唱都是夏儀。 在鄭佩琪的敘述中，這兩個人好像是完全獨立的，沒有什麼關係的普通同學，她從來沒有跟任何人透露過他們之間曖昧不明的關係。 他們的故事彷彿她暗自收藏的，讀了很多年卻沒有能讀懂的一本書。 她喜歡言情小說，自認資深，從初中開始直到現在看過無數本，認真想想卻沒有哪一本比得上這本以「夏儀」和「聶清舟」為主角的書。 聶清舟和夏儀他們之間有過愛情嗎？她在旁邊看了兩年，有時候覺得是，有時候又覺得不是，他們之間彷彿有種超出愛情的東西，某種類似於「相濡以沫」或者「相依為命」的依戀。 從高中的她的視角來看，鄭佩琪不能想像過他們會分開八年，他們從各自的生命中失去彼此，就像人要自己斬斷手腳一樣。 然而即便是他們那樣深刻的聯繫也會斷開。 自從夏儀出國之後，鄭佩琪也就和夏儀失去了聯繫。聶清舟那段時間明顯心情很低沉，他不會把脾氣撒在別人身上，所以他雖然不怎麼主動說話，但是他們的話他都會接，有時也會提起嘴角笑起來。 這種維持平靜的努力卻更讓人心酸，她和張宇坤、賴寧之間逐漸有了一種默契，再也沒有在聶清舟的面前提起夏儀，彷彿這是個被施了禁言魔法的名字。 釘釘響了起來，鄭佩琪長長地嘆息一聲，點開那個藍色軟體。 真的已經過去八年了，聶清舟戴上眼鏡，夏儀胳膊上的傷疤也淡到看不出來了。 她也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自己談過數次戀愛又分手，通訊錄里「聶清舟」、「張宇坤」、「賴寧」那些名字的聊天記錄都已經停在一年多以前。似乎所有的感情都會隨著時間流逝，生活軌跡變化而漸漸淡去。 有關於聶清舟和夏儀那場年少的曖昧和遺憾也是這樣。 鄭佩琪曾經這麼覺得，但是現在這本早在八年前走到結局的故事書，居然又重新開始連載。 當傳出聶清舟和夏儀要共同出演綜藝的消息時，張宇坤也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翻出來他們個人的小群，在群里嚷嚷：「你們看到新聞了嗎？舟哥不會要和夏儀重修舊好吧？」 賴寧很快就跟上了：「你問舟哥了嗎？我問他了，他說他們就是重新遇見，目前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我問了啊，答案也是一樣的。但是舟哥的個性你們還不了解？他心裡要是對夏儀沒什麼，能參加這種節目嗎？都多少年了啊，舟哥真的是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哦。」 張宇坤的興奮勁兒不輸當年，鄭佩琪依稀記得，他當年是堅定地認為夏儀和聶清舟之間有愛情的。 「你這麼激動幹嘛？」鄭佩琪發言。 「你不激動啊？這瓜咱們可是吃在最前線，最熟的瓜啊！」 鄭佩琪一直不理解，張宇坤怎麼能從高中到工作保持十年如一日的八卦熱情。不過她還是翻著相關信息，感嘆道：「這節目才剛要開始錄製，播出怎麼著也要等九月了吧。」 她和聶清舟並沒有張宇坤、賴寧和聶清舟那麼親近，所以這些問題她也不好去問。 九月快來吧！鄭佩琪在心裡默念。 她從未如此關注過一個節目的相關信息，有事沒事都會拿出手機搜兩下，把所有關於夏儀和聶清舟的路透都看了一遍，順手加入了「清涼一夏」的cp隊伍。這種感覺彷彿是看電視劇里主人公演完了少年時期，一晃幾年後變成大人，才進入真正的波瀾起伏的劇情。 鄭佩琪買的房子還沒有交房，所以她暫時和公司同事蘭姐和小秋一起合租，每次綜藝播出的時候她們個人都在客廳里，抱著抱枕準時收看。蘭姐純粹是看個熱鬧，而小秋是周溫文的粉絲，於是第一期她們一邊熱烈地討論一邊看。 蘭姐生冷不忌所有的糖都磕，一會兒指著原野夏儀說「哇年下熱情忠誠狗狗男友！」，一會兒指著聶清舟喬娜說「啊這不是竹子和牡丹花化人了嗎？」，再對著周溫文和白一璇拍手道「媽呀不愧是白粥cp！」。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到了夏儀、聶清舟分別和別人約會的場景，鄭佩琪就皺著眉頭安靜下來，實在是磕不動。到了周溫文約會的片段，小秋就開始揪抱枕，她也磕不動。 好在隨著節目繼續播出，後面幾期很快出現了聶清舟和夏儀細碎的互動場景。 聶清舟埋怨夏儀不愛惜自己的身體，而夏儀反駁說聶清舟也很容易受傷。 在季瑛主持的重複了聶清舟高中把戲的狼人殺里，夏儀戳破了季瑛的騙局，然後轉過頭看向笑意盈盈的聶清舟。 蘭姐和小秋都在磕聶清舟對夏儀的佔有慾，說聶清舟吃醋故意刀原野。但在鄭佩琪看來，觸動她的卻是這些細微的，不為外人所知的細節。 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模糊而遙遠的朋友，又從記憶深處鮮活了起來，好像從未改變過。他們之間的感情也是如此。 節目放到聶清舟一夜沒睡，在客廳等著夏儀醒來，不讓別人吵到她的畫面時，小秋和蘭姐抱著嗷嗷叫起來。 「你小子別太愛了！等等，這真的不是劇本嗎？真的有人能貼心到這個地步嗎？」蘭姐大喊。 鄭佩琪被她們的反應嚇了一跳，生氣地說：「肯定不是劇本，他們以前就是這樣的，聶清舟本來就會為夏儀做這些事。」 他可以為照顧夏儀請一個月假不上學，每天只睡四個小時。熬一晚上夜等她醒來這樣的事還需要演戲嗎？ 蘭姐幽幽地轉過頭來，看向她：「你不是說他倆高中不是校園情侶嗎？這種糖你天天磕，愣是沒品出甜味兒來？」 「……我說過他們關係很好的啊，就像……親人一樣。」 蘭姐一臉「這孩子沒救了」的表情，嘆息道：「暴殄天物啊，要是我跟他倆是朋友，他們今年就該上《浪漫夫妻旅行日記》了。」 「……」 小秋靠著蘭姐抱著枕頭嘆道：「我也想要這樣的男朋友。」 小秋的風向轉得很快，她最初只喜歡周溫文，也磕一磕夏儀和聶清舟。從季瑛開始和周溫文約會之後，小秋就開始變得糾結起來，陷入一種周溫文被搶走的痛苦，和這種歡喜冤家糖真是好磕，以及暗潮湧動的大角真是刺激之間的反覆橫跳中。 「我磕的糖有毒……」小秋抱住鄭佩琪，可憐兮兮地說：「還是你的cp好，清涼一夏，簡直就是穩穩的幸福，甜得要命。」 蘭姐老神在在地分析道：「聶清舟雖然個性就很溫柔，但是只對夏儀有佔有慾。陳煜方對季瑛也有佔有慾，但是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聶清舟的佔有慾很鬆弛，他不會因為夏儀的舉動過於緊張，也不會真的和誰有競爭意識。你懂吧，就是正宮娘娘的氣勢！他就非常肯定，夏儀對他的感情和對別人不一樣。哎呀媽呀說到這裡，我真想知道聶清舟一夜沒睡那天晚上他和夏儀都聊了什麼，剪輯剪得碎成渣了，我要去節目組偷母帶！」 鄭佩琪正襟危坐，對蘭姐說：「你再深入分析分析呢？」 「你看，聶清舟和夏儀之間最好嗑的是什麼，是默契啊！他知道夏儀力氣大所以默默算分，還求夏儀放水；他和夏儀經常說一些沒頭沒尾，只有對方知道含義的話，而且永遠有來有回。我們都是看了後采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你看那些其他嘉賓，都覺得他們倆之間自有氣場插不進話。這說明什麼？說明他們提起的東西，另外一個人都記得，而且提起話題的人篤定另外一個人會記得，所以不用多解釋。佩琪你說他們八年沒聯繫了，八年了啊還記得那些關於對方的小細節，更可怕的還確信對方也記得自己的，這不是愛是什麼？」 鄭佩琪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說道：「好有道理啊……」 蘭姐拍著鄭佩琪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高中的時候是不是只顧著讀書了，怎麼什麼都沒有看出來？」 小秋湊過來，認真地說：「蘭姐，你想辦法魂穿高中的鄭佩琪吧，我想看他們上《浪漫夫妻旅行日記》。」 鄭佩琪轉頭看向節目里，聶清舟在約會中笑盈盈以「我的女朋友」稱呼夏儀，拉著夏儀的手在公園裡走著，夏儀與他十指相扣，安然地看著他。 他們早該如此了，這些眼神和溫柔，明明是高中時就存在於他們之間的，只是那時候並沒有冠以愛人之名。 他們過於堂堂正正，以至於讓高中的她迷惑那是否是一種近似於親情的友情。 這本故事書有了更明確的描述，原來遠在高中時主人公之間的感情就不是「曖昧不明」，那一直是愛情。 鄭佩琪喝了一口奶茶，在心裡默念：你們為什麼要分離八年呢，好好地在一起吧。 她希望能在這個綜藝里看到這本故事的美好結局，沒想到美好結局來得比她預想的還早。在綜藝播了四分之的十月某個工作日，她、聶清舟、張宇坤和賴寧的四人小群時隔多年出現在她微信的頂端。 聶清舟：我和夏儀在常川，夏儀行程比較忙所有有點倉促，今天晚上要不要聚一聚？ 張宇坤：你和夏儀？舟哥！老實交代！ 聶清舟：我和夏儀在一起了。 賴寧：（載歌載舞表情） 鄭佩琪一下子從座位上跳起來，把旁邊的蘭姐嚇了一跳，蘭姐問道：「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鄭佩琪捂著嘴，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家裡有點事，下午我要請假了。」 鄭佩琪：我馬上請假開車回去，請務必等我到了再開席！！！ 她發完這句話立刻找領導請假，收拾工位拿好東西衝出公司，順便在樓下的花店買了一束五顏六色的小雛菊，然後風風火火地開車奔赴常川。 明明這是別人的故事，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情如此激動，甚至比她自己接受表白的時候還要心潮澎湃。她開車的一路上，腦子裡走馬燈似的流轉高中那幾年的點點滴滴，像是要逆著時間的路徑，開回八年前的少年時代去。 當她在餐廳外停下車時，一抬頭就透過車窗看到了在門口等她的兩個戴著帽子口罩，因為捂得過於嚴實以至於看起來有點怪異的人。 黑色大衣的男生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轉頭對旁邊的棕色衛衣白色大衣的女生說了些什麼，女生點點頭。 然後男生在手心哈了哈氣，把手放在她的腦袋兩側，給她暖耳朵。 鄭佩琪想起來，夏儀不怕冷，但是耳朵很容易受凍。 過了這麼多年，夏儀還是沒有變啊。 鄭佩琪開心地笑起來，她抱著花束下了車，一路奔向夏儀和聶清舟，把花送給夏儀，大聲說恭喜。她的手可能有點冷，所以夏儀碰到她的手之後，就自然地握住沒有鬆開。夏儀的手非常溫暖。 在那個瞬間，鄭佩琪似乎真的回到了八年前，她經常拉著夏儀的手，一開始夏儀還會抗拒，但後來她甚至也會主動牽她。夏儀還是她那個勇敢、堅定、真誠又溫暖的朋友。 他們一群人在一個包間里坐下，熱熱鬧鬧地開始吃飯聊天。張宇坤和賴寧激動地跟聶清舟和夏儀打聽他們交往的細節，感慨他們情路坎坷，而夏儀也跟他們簡單解釋了不曾聯繫的理由。 雖然夏儀沒有詳細說自己的病情，但是他們都見過夏儀生病時的樣子，席間安靜了片刻。張宇坤就舉起酒杯說道：「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以後咱舟哥和夏儀就是百年好合！」 他們舉杯慶祝之後，張宇坤又指著他倆說：「夏姐，我真不明白當年舟哥追求你，你怎麼就能拒絕了呢？我還特地給你們製造機會，表白場地都準備好了，你要是早答應，你們還用等到今天？」 聶清舟和夏儀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起來。 聶清舟撐著下巴，悠然道：「那就是個很長的故事了……」 鄭佩琪看著他們兩個低眸淺笑的樣子，已經劇烈跳動了一下午的心臟終於漸漸平靜下來。她所收藏的這本書好像終於得到了它該有的結尾，她旁觀了十年之久，從冬日裡醫院草坪外烏龍的表白開始，一直到今天。 沒有什麼遺憾和錯過，沒有所謂時間流逝帶來的失去和淡漠，沒有放棄和遺忘。病痛和分離沒有打敗他們。 他們仍然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時隔多年後找回了彼此，也找回了自己，將要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生活。 誰說相濡以沫、相依為命的，就不能是少年人的愛情呢？ 她見過了，她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