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器
日本昭和四十六年六月的一天清晨,東京蒲田發生了一起殺人案。被害者是一位六
十來歲的老人,被人用鈍器擊傷頭部致命,製造了一個被火車壓死的假象。
據被害人曾經到過的羅恩酒吧的女招待說,被害人同一個年青人一起來過這裡,講
話帶濃重的東北口音,並聽他說過「卡梅達」(龜田)這句話。警官今西和便衣警察吉
村根據這一線索調查了東北地區幾十個姓龜田的人,又到秋田縣龜田這個地方作了調查,
結果只是作了一次次徒勞的旅行。他們判斷:與被害者一起到酒吧密談的那個年青人是
重要的嫌疑犯,從作案情況看,這傢伙身穿的白色運動衫上一定濺滿了血。現場附近沒
有發現這件衣服,而他決不能穿著這件沾血的衣服走遠。一個可能的解釋是:作案人在
附近有個秘密中繼點,如親友或情婦,從那裡換了裝再逃走。
一天,吉村從報紙的旅行專輯上讀到「飄撒雪白紙花的女人」一則報道,說一個白
皙的女人在列車上把白紙撕成碎片扔出窗外,紙片隨風飄散,像雪花飛舞一樣。職業敏
感使吉村陷入了沉思,他懷疑列車上撒下的不是白紙片,而正是兇手那白色運動衫的碎
片。
很快找到了那撒紙片的女人。她叫高木理惠子,是某高級酒吧的女招待。但她否認
曾乘過那次列車離開過東京。接著她不願多作回答,轉身接待新來的一對年青客人去了。
吉村一見這新來的客人,心中暗暗吃了一驚。他正是自己在列車上見到過的一位年
青音樂家,叫和賀英良,正在創作一部名叫《宿命》的大型鋼琴協奏曲,準備秋天赴美
演出。他身旁陪伴著的美貌女子,是前大藏大臣的女兒田所佐知子。她正在舉杯祝願和
賀的新作早日問世。
在死者家屬的認領下,被害人的身份終於弄明白了:他叫三木謙一,過去是島根縣
的一名警察,退職後回江見老家做生意,數天前離家,說是去伊勢參拜神社,一去就再
也沒有回來。
警察局向國語研究所了解的結果,解開了一個謎:「卡梅達」是東北口音中的「卡
梅達卡」,指龜嵩,而那正是三木謙一當年任職的地方。
吉村和今西立即趕到龜嵩深入偵查,一路上,他們沿著「飄撒雪白紙花的女人」的
路線,在路旁草叢中仔細尋找,終於拾到了五、六片像白紙那樣的玩意兒。一經化驗,
果然是帶血的布片,血型與被害人的恰巧相同!
追查高木理惠子!可是她自從上次受吉村查詢後立即辭去了酒吧職務並搬出公寓,
下落不明。實際上此時她正在郊野一所房間里與和賀英良幽會,要求和賀同意她生下腹
中的孩子。和賀冷淡地堅決不肯答應。一轉身,和賀又出現在田所佐知子家的庭園裡,
和田所父女親密地交談著。佐知子向和賀要求早點結婚,他卻默然不予應承。他向佐知
子表示說:我們做出成績,就會出人頭地;人世間本來就沒有幸福,正因為沒有,所以
人們才捕風捉影似地去追逐它。誰都以為是在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來生活,實際是被一
個強大得多的東西支配著……
吉村和今西來到了被害人三木當年任職的龜嵩,找到了當年與三木關係密切的桐原
老人,又查閱了龜嵩村史,得到的材料是:三木心地善良,人緣極好,老伴過早去世,
沒有留下孩子。在職期間,他曾遇到過父子兩個乞丐,他便收養了那個乞丐兒子,而那
乞丐的原籍是石川縣江上郡。
他們又去到三木被害前曾去參拜神社的伊勢。在他住宿的旅店裡了解到,那天早晨,
三木原定要乘9點20分的火車回去,可是在前一天晚上他到附近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
回來後突然改變計劃,說要呆到傍晚,中午他又去電影院看了一遍。今西趕到那家影院
一看,注意到牆上掛著一張前大藏大臣田所喜重的肖像。像的下面有他參加競選時的家
庭成員的說明,裡面赫然寫著:「田所先生作後援的音樂家和賀英良(小姐的未婚
夫)」。經過偵察會議研究,大家一致認為,促使三木突然去東京的,就是這位和賀英
良!
今西又按桐原老人提供的地址,來到乞丐父子的家鄉石川縣江上郡大畑村。調查得
知,那男的叫本浦千代吉,妻子與他離異而去,孩子叫本浦秀夫,由千代吉撫養長大。
二十年前父子倆離村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這時,和賀英良正和高木理惠子在郊野進行著激烈的爭論。理惠子懇求他說:「你
可以同田所佐知子小姐結婚,但我只求你讓我生下我們的這個孩子。」和賀卻堅決表示:
「不行,我不想要!」理惠子在絕望中痛哭著向遠處奔去,最後倒在了黑沉沉的公路上。
經路人送到醫院,因流產大出血,第二天凌晨死亡。
而和賀並不知道她的死,依然來到她的住處。跟蹤追索的今西通過指印等實地偵查,
確證了他和理惠子的關係。
調查和賀的戶籍,發現戰時的戶籍已經毀於戰火,這份不過是他乘戰後重新登記的
機會編造出來的。從副冊提供的材料,又查出他的本名叫本浦秀夫,父親叫本浦千代吉,
母親叫阿房。這一切與在石川縣了解到的情況完全符合。
然而,秀夫——和賀的母親為何要離家他去,他父子倆又為何要離開家鄉呢?在時
起時伏的《宿命》樂曲聲中,展現了和賀——秀夫童年時的辛酸經歷……
原來他父親當年得了可怕的麻風病,為了生活,父子倆外出流浪。他們白天乞討,
夜宿祠廟,饑寒交迫,受盡了人世間的凌辱,度過了一年又一年。一次他們到了一個村
口貼著禁止乞丐入內的布告牌的村子,千代吉苦苦哀求允許入村。巡警不僅不肯,還把
他猛地一下推開。秀夫憤怒地猛撲過去,被巡警一棍打到旁邊的水溝里去,左眼角裂了
一個口子,鮮血直淌……
到了昭和十八年八月,當地派出所不斷接到地里東西被竊的報告。警官三木謙一根
據報告的線索找到了這父子乞丐。好心的他不僅沒有把他們趕走,還把千代吉妥善安排
到國立療養院,又把秀夫領作了自己的養子。但不知什麼原因,昭和十九年底,秀夫又
到大坂當了和賀自行車鋪的小夥計,從而偽造戶籍,變成了和賀英良。後來,他經過發
憤苦學,讀了高中,又去東京讀了藝術大學,從而青雲直上……
當三木在伊勢電影院得知了秀夫——和賀的下落,立即趕到東京與他取得了聯繫。
他的目的是要勸說和賀去見一見他的父親本浦千代吉。
本浦千代吉此時正在國立療養院,在他面前站著突然來訪的今西。當他看到對方帶
來的和賀的照片——那眼角上還有一條明顯的傷疤——時,不禁臉上抽搐,老淚縱橫。
他凄厲地哭著,但一口咬定說不認識這個人……
豪華的音樂廳里,和賀的鋼琴協奏曲進入了高潮。他正在音樂里同他的父親會晤。
淚水沿著他的面頰滾落下來。隨著一個悠長的尾聲,結束了這首《宿命》的樂曲。吉村、
今西帶著逮捕證,悄悄來到了大廳,只見他木然地站立在樂台中央,彷彿聽到了自己的
聲音:「人,生下來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他仰起臉來然後向觀眾一鞠躬,
台下立即騰起了更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