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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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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陌和葉蘇都是驕傲的人,也都是強大的人,只是沒有人知道,他們是因為驕傲而強大,還是因為強大而驕傲。     兩年前曾經有一場秋雨,他們曾經在爛柯寺里相遇,然後戰鬥,各自驕傲的轉身,不看秋雨不看劍,因為佛宗的緣故,未曾盡興。     今天兩人再次相遇,各出一劍,平分了青峽前的秋色。     即將到來的是第三劍。     第三劍而已,看上去這場戰鬥剛剛開始,但無論是對戰的二人,還是在原野間觀戰的數十萬人,都感覺,這就是分勝負與生死的一劍。     十八年前在荒原上,在黑線的那端,因為冥王之子降世,葉蘇道心受激,施出了少年時期最強的一劍,把那株小樹斬成了五萬三千三百三十三片。     其後他周遊諸國,境界再增,手中的木劍變得越來越慢,由瞬間萬劍變成千劍、百劍,直至最後變成一劍。     因為一劍就夠了。     秋風大作,青峽前的天地氣息,彷彿受到了木劍的招引,自四面八方奔涌而來,天空里灑落的陽光,被折射成怪異的形狀,有若萬馬奔騰。     受此震懾,無數金黃色的稻穀隨風而偃,向北而去,原野間生出一片金色的波浪,木劍行於稻浪之間,如疾舟前驅。     葉蘇不再停留原地,衣袂微飄,隨木劍而去。     稻海金浪推動著如舟的木劍,在磅礴天地元氣的作用下,越來越快,快要變成一道閃電,葉蘇的身形卻始終綴在劍影之後。     沒有人能夠飛這麼快。     御劍而行,始終只是傳說。     更準確地來說,除了夫子,世間連這種傳說都沒有。     葉蘇不是在御劍而行。     木劍是舟。     他就是舟上的人。     舟載著他。     而不是他在推動舟。     稻海里一陣狂風。     葉蘇消失無蹤。     下一刻,他便來到了君陌的身前。     他的手握住了木劍的柄。     屈膝,沉腰,直肘,不翻腕。     木劍刺向君陌的左胸。     無比明亮的聖潔神輝,在劍身上亮起。     青峽上空的太陽,在他出劍之時,彷彿都黯淡了一分。     不是天啟,而是劍與天地融為了一體。     他把昊天的意志,盡數化成了自已的劍意。     這就是天意。     木劍之中有天意。     如何能避?     ……     ……     蘊著天意的木劍,比先前那道絕決的鐵劍更難回答。     生死可以無觀,天意不可逃避。     君陌記得老師重複了很多遍的那句話。     沒有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存在,除了昊天。     他知道自已無法避開葉蘇的這一劍,所以他沒有避。     他看都沒有看一眼刺向自已胸口的木劍,舉起鐵劍砍了下去。     砍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     他做的也很簡單,就這樣砍了下去。     不好回答的問題,那就不回答,就像寧缺當初沒進二層樓之前,給陳皮皮寫的那道算題,算起來太複雜,那便不算了。     不好解開的繩結,那就不去解,就像柚木當年因為洗澡水冷了,把自已頭髮編成一個結,解起來太麻煩,那便不解了。     讓小師弟說出答案就好,不告訴就拿門規對付他。     讓七師妹自已解開就好,不解開就拿剪刀剪了它。     來到身前的這道木劍很難回答,那便不回答,很難避開,那便不避,他拿著鐵劍,就像拿起門規戒尺,拿起剪刀一般,落了下去。     君陌一直視小師叔為偶像,沒有學過浩然氣,但學過浩然劍,浩然之氣,講究的便是勇往直前。     他握著的鐵劍,彷彿要把青峽里的所有巨石全部挑飛,無比壯闊,令人胸襟大暢,生出無盡舒爽痛快的感覺。     在這道簡單而暢快的鐵劍前,沒有神佛,也沒有天。     君陌神情平靜,自信自已的鐵劍,能在木劍臨身之前,把葉蘇砍成兩半。     這不是同歸於盡,玉石俱焚,而是考量彼此的勇氣。     勇氣就是一種驕傲。     世人皆知,書院二師兄是世間最驕傲之人,他就是當世第一勇者,青峽之前原野間的血水與那些死在劍下的無數騎兵,都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葉蘇也很驕傲,因為君陌此時表現出來的驕傲,他愈發驕傲。     他也沒有避。     ……     ……     木劍前行,刺中君陌的左胸,看似鈍而無鋒的木劍,瞬間沒入焦黑色的盔甲,盔甲下方隱著的符線驟然明亮,散發出強大的氣息。     鐵劍下落,沒有砍斷葉蘇的脖頸,因為被他背上的劍鞘擋住。     在熾烈的光明裡,那道看似起不起眼的劍鞘,就像是狂暴海洋里的一面布帆,攔截著風的力量,給舟以前行的力量。     鐵劍的鋒尖,正好刺在劍鞘里,因為劍身寬直,刺不進去。     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又都不是真實的。     鐵劍不是鐵劍,木劍不是木劍,劍鞘也不是劍鞘,這些事物里最細微基礎的結構中,都注滿了無數的天地元氣。     這不再是劍與劍的對抗,而是念力與念力的對抗,兩個天地的對抗。     無數的天地元氣狂暴而至,然後瞬間被無形的漩渦吞噬,進入到二人的世界裡,再通過劍或劍鞘猛烈地暴發出來。     青峽之前的天地元氣被壓縮到了極點,折射的天光變得更為扭曲,因為壓縮的太過厲害,天地元氣之間開始摩擦,泛出灼熱的火焰!     如果說最開始葉蘇的那一劍,在青峽之前點燃了一個小太陽,那麼此時青峽之前,彷彿生出了一輪真正的太陽,無窮的光與熱向著原野間噴洒!     這是一個怎樣炫麗的畫面。     看到這個畫面的人,該是怎樣的心旌搖曳。     遺憾的是,就像夫子在荒原斬神一般,因為光線太過熾烈,這幕畫面根本沒有幾個人能夠看到。     柳白能夠看見。     葉紅魚也能夠看見。     她在神輦里一直沉默,低著頭,似乎並不關心青峽處的局勢。     此時她終於忍不住抬起頭來。     ……     ……     一片光明中,君陌手中的鐵劍繼續下壓。     一聲輕嘶,葉蘇背上的劍鞘被撕開了一道破口。     葉蘇神情漠然,手中的木劍繼續前行。     木劍一寸一寸縮短,一部分進入君陌的胸膛,更多的碎成最細微的粉末,然後劇烈燃燒起來,就像是蠟燭一般。     現在的局面,就是看鐵劍先破帆,還是木劍先破甲。     蠟炬終究要成灰。     燃燒的木劍越來越短,卻依然沒有破開君陌身上的盔甲。     熾烈的光線中,葉蘇的臉變得彷彿透明一般,依然沒有任何錶情。     他繼續向前遞劍。     直至最後,只剩了一個劍柄,一個光禿禿的劍柄。     一聲清嘯,葉蘇一掌拍下,把整個劍柄拍進了君陌的胸膛!     以前,他的木劍沒有劍柄,也沒有劍鞘。     現在他的劍有柄,也有鞘。     因為這些年來,他的修行一直是在後退。     他在後退著前進。     從萬劍到一劍,從看破到不看,從世外到世間。     但今天這場戰鬥,他卻一直在前進,沒有一步後退。     他的劍鞘,是在塵世里所悟的牽絆。     他的劍柄,是他在劍道上的全部精神。     他用劍鞘束縛住鐵劍的鋒芒,然後把所有的劍意拍進君陌的胸膛!     ……     ……     君陌這些年的修行,就像他的鐵劍一樣簡單。     前進,前進,再前進。     有進無退,有去不回,他向著一座座高峰前進。     就在葉蘇把劍柄拍進他胸膛時,他卻忽然鬆開了劍柄。     鐵劍太寬太直,如他的眉,不容於世,亦不容於鞘。     至少在短時間內,他無法破開葉蘇的鞘。     就像解題一樣,那麼他便不再破。     他鬆開劍柄,在修行生涯里第一次做出了讓步。     但他的左腳,卻在滿天光明中,向前踏了一步。     他的右手緊握成拳,於秋風中握住無限光明,砸向葉蘇。     ……     ……     一往無前的君陌,第一次讓步。     以退為進的葉蘇,絕然地前進。     兩名修行界的絕世天才,在這場驚心動魄的戰鬥里,竟是不約而同,選擇了對方最擅長的手段,卻不知誰會獲得最終的勝利。     ……     ……     當劍柄沒進焦黑色的盔甲後。     整個原野間,都響起了一道撕裂的聲音。     彷彿是天空被誰撕開了。     君陌的盔甲沒有什麼變化,上面殘留著一些極細的木屑。     他的身後卻是盪起了一道極為恐怖的劍意。     那道劍意直刺青峽,在崖壁上刺出了一道深不知多少里的劍洞!     只是劍意溢出,便有如此驚人的威力。     當面承受全部劍意的君陌,又該如何?     幾乎同時。     君陌的拳頭,也落到了葉蘇的身上。     他的拳頭裡握著無限光明,那都是青峽前的天地元氣。     而這些天地元氣里,充斥著難以想像數量的劍意。     鐵劍的劍意,甚至有葉蘇自已的劍意。     君陌鬆開了鐵劍,然後握住了無數把劍。     當他的拳頭落在葉蘇身上,便有萬把劍落在了葉蘇的身上。     春風拂柳,細葉落水。     朝陽初生,湖泛金光。     凜冬雪湖,狂風如刀。     ……     ……     青峽前,安靜無聲。     無數雙目光重新落在那處,緊張不安地看著那兩個對面而站的人。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     葉蘇忽然咳了起來,素色的衣衫上出現了無數道細密的血口。     他看著君陌,感慨說道:「如果你沒有這身盔甲,我不見得輸。」     「世間沒有如果。」     君陌的臉上沒有任何得勝的喜悅,淡然說道:「如果你要說如果,那麼如果我無甲你無鞘,我贏。如果你無劍我無劍,我贏。」     「如果是十八年前,我贏。如果是十八年後,還是我贏。」     他最後說道:「所以不管怎麼說,都是我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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