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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二章 日出東方

所屬書籍: 雪中悍刀行
    這場由下而上的劍雨,幾乎眨眼間,便瞬殺了三十多位被離陽請下神壇的鎮國仙人。↗,     但是欽天監附近的劍陣依舊迅速升空,一劍即雨滴,密密麻麻的劍尖同時指向欽天監,欽天監無形中變成了一座困獸牢籠。     廟堂文官,被千夫所指,也許會無疾而終。沙場武將,面對萬箭齊發,多半就要成為刺蝟,總之下場都不會太好,那麼現在萬劍懸停,蓄勢待發,想必被無數劍尖所指的仙人,滋味也不太好受。     距離欽天監大概一里路外的一堵高牆上,大搖大擺坐著兩位看客,一位白衣如雪,一位鮮紅大袍,白衣人坐在牆上,一條腿屈膝,一條腿掛在牆上,手腕用紅繩系著一隻酒壺,仰頭灌了口酒,然後輕聲笑道:「桃花劍神,這一招,像不像當年敦煌城門口的那場大雨中,我的迎客之道?」     被點名的鄧太阿終於現身,站在白衣洛陽不遠處,點了點頭,「有點像,不過聲勢比你那次要大些。」     昔日的北莽第一魔頭,或者說如今的逐鹿山教主,洛陽凝望著遠方那場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戰場,玩味道:「做了八百年的孤魂野鬼,我見過的飛升人不少,謫仙人也不少,裡頭的門道也略微知道點,六十幾個龍虎山祖師爺齊齊下凡,受到天道限制,絕大多數無非是人間金剛境體魄和指玄境氣機,撐死了手裡多掌握幾種大打折扣的仙人玄通,也就瞧著模樣像是陸地神仙罷了,紙糊的老虎,嚇人可以,殺人不行。不過站位居中的那七八個,就算衰減了修為,但最少都在天象境界,不容小覷,尤其是最中間三位大真人,可都算道教聖人了吧?」     鄧太阿一手橫在胸口,一手揉著下巴,「提劍的,是龍虎山初代祖師,頭戴蓮花的,應該是離陽王朝的首位護國真人,天師府的紫金蓮池,據說正是在他手上造就,而那位騎白鹿的,按輩分算是齊玄禎的師叔。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如果是飛升在即尚未跨入天門的他們,那才厲害,正兒八經的超凡入聖,現在嘛,也就是尋常的陸地神仙,輸在了體魄不夠結實,勝在了體悟天道……嗯,既然如今身在人間,尤其是面對那小子,這也算不得優勢。」     突然又有一襲青衫悠然而現,僅就氣度風範而言,貌不驚人的桃花劍神實在是比這位差了十萬八千里,後者哪怕已經是雙鬢雪霜,但是鄧太阿跟他站在一起,一個就像鄉野村夫,一個則是清談名士,人比人氣死人,也難怪鄧太阿的徒弟要他這個先天賣相不行的師父,每次騎驢都要吟詩作對。青衣儒士關注著欽天監那邊的動靜,感慨道:「鄧太阿,洛陽,面對六十多位一品境界聯袂殺來,其中還有三位聖人坐鎮,設身處地,你們會做何感想?」     鄧太阿思考片刻,一本正經道:「殺到手軟,說不定需要換好幾把劍,也殺不完。」     洛陽笑了笑,「不好殺,也不好逃。」     不知為何依舊沒有離開京城返回廣陵的大官子曹長卿,神情有些無奈。     洛陽看似隨口問道:「鄧太阿,在李淳罡借劍之後,你到底還有沒有真正持劍的那一天?」     鄧太阿淡然道:「就算有,也不是今天,我跟那小子的情誼早就用完了,這次別想我插手。」     曹長卿沉聲道:「開始了!」     以巨大半圓形籠罩住欽天監的劍陣,萬劍齊發。     騎鹿仙人輕輕一提韁繩,座下白鹿向前輕輕踏出一步。     白鹿蹄子一踏之下,如投巨石入小湖,一陣恢弘漣漪瞬間擴散出去。     如聞天籟。     飛劍的沖勢頓時為之凝滯,但是飛劍速度太快,來勢洶洶,僅僅是略作滯緩便繼續前沖。     白鹿第二蹄又是重重落地,那股磅礴氣機再度迅猛蔓延開來。     飛劍又是被阻滯些許。     以大地為鍾,仙人白鹿每一次向前踩出,就是一次仙音浩蕩的劇烈撞鐘。     當白鹿離開欽天監大門三十步,遮天蔽日如同蝗群的飛劍已經開始由急速飛行變成了緩緩而掠。     街道兩側的一千多重騎軍都舉刀迎敵,密密麻麻的飛劍壓頂,令人窒息,雖然速度減慢了許多,但是依然以勢可緩卻不可擋的蠻橫姿態繼續下墜。     世人俗語舉頭三尺有神明。     如今卻是三尺之上有飛劍。     有數名鐵騎不信邪,更不願束手待斃,從馬背上高高躍起,向那些飛劍劈去。     戰刀如同抽刀斷水,看似輕而易舉劈開水面,飛劍毫無損傷,但是那幾柄被鐵騎戰刀划過的飛劍,如同受到牽引,率先脫離劍陣,一閃而逝。     六名鐵騎下一刻就如同遭遇一根床弩透體而過,被從空中釘死在地面上,屍體上並無實質的飛劍,但是各自身軀上都出現一個拳頭大小的鮮血窟窿。     自尋死路。     一名見機不妙的騎軍統領怒喝道:「下馬!沒有軍令,一律不準出刀!」     重騎軍紛紛翻身落馬,與那些飛劍盡量拉開距離。     騎白鹿的仙人隨手一揮大袖,只見所有馬家重騎和李家甲士的眾人頭頂,都綻放出一朵紫金蓮花花苞,迅速生長,無風而動,搖曳生姿。     如同戰場上兩軍對壘,旗鼓相當,任何一方都不敢輕舉妄動,飛劍終於徹底靜止,在空中懸停不動。     仙人同時舉起一手,五指張開凌空一抓,輕聲喝道:「五嶽聽我敕令!」     徐鳳年腳下升起一座巍峨山嶽,托著他高高升起。四周更有四座氣勢迥異的仙山冉冉升起,各有雄秀險奇。     徐鳳年摘下那柄在鞘涼刀,以刀拄地,雙手疊放在刀柄上,輕輕往下一按。     不但止住了腳下山嶽的升騰勢頭,四方山嶽也開始搖搖欲墜。     北涼鋒刃,不為風雷而動,不為雨雪而退。     離陽廣袤版圖之上,五座屹立在中原大地上的巍峨山嶽,只要建造在山上的道觀,無論大小,所有插在香爐之中的香火,無論屋內屋外,同時熄滅,而且先前點燃的煙霧開始旋轉晃動。     與此同時,欽天監門口有四位仙人掠出,分立「四岳」山巔,各自祭出一枚木製、銅質、玉質和金制印寶印,印鈕分別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徐鳳年臉色有些古怪地瞥了眼傲立西嶽之巔的仙人,只是輕描淡寫看了一眼,仙人、法印和山嶽就一起化為齏粉。     始終袖手旁觀的蓮花冠老道人抬頭看了眼西方天空,好似百感交集,嘆息一聲。     徐鳳年趁勝追擊,重重按下刀柄。     那一幕,恍如離陽讀書種子嘴中碎碎念叨了二十年的「中原陸沉」。     在西嶽仙人象徵道行的虹光炸裂後,其餘三座山嶽的仙人緊隨其後轟然崩碎。     徐鳳年緩緩落回地面,當涼刀刀鞘的頂點觸及地面。     五嶽山頂,無論陰晴,不約而同響起一聲炸雷聲。     這才是真正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欽天監空中原本已經靜止的飛劍驟然加速。     騎鹿仙人冷哼一聲,扯動韁繩,仙氣縈繞的那頭白鹿高高抬起前腿,猛然踩在地面上。     無數飛劍再度止住前沖,但是這一次,劍身瘋狂顫動,嗡嗡作響。     無形中庇護眾人的紫金蓮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凋零。     所有甲士都下意識縮了縮脖子,汗流滿面,望著那些近在咫尺的飛劍,咽了咽唾沫。     白鹿仙人突然消失。     一抹虹光闖入重騎軍騎卒體內,然後這一騎極為突兀地就出陣展開衝鋒,快如疾雷!     轉瞬間就奔襲到了徐鳳年身邊。     徐鳳年只是提起刀鞘指點了一下,金甲騎士就轟然碎裂,流光溢彩的殘影在徐鳳年身側幾步外煙消雲散,徐鳳年紋絲不動,衣袖微微拂動。     那抹虹光突然化作兩點金光,以金甲騎士為圓心,向左右划出兩條弧度撞入兩外街道兩騎。     兩騎開始奔殺。     徐鳳年收回刀鞘,不等兩騎衝到十步之內,金甲騎士的頭顱就像被一根羽箭穿透,當場死絕。     兩點金光各自一分為二,四名重騎軍又開始慷慨赴死的衝擊。     徐鳳年當時抗衡祁嘉節那一劍的意氣飛劍全部都已經現世,現在破敵的飛劍,則是當年鄧太阿在東海之濱所贈的那盒袖珍飛劍。在與韓生宣死戰後銷毀數柄,這兩年中徐鳳年又悄悄補齊了那十二柄劍胎圓滿如意的飛劍,心神所向,劍之所至。     玄甲青梅竹馬,朝露春水桃花,蛾眉朱雀黃桐,蚍蜉金縷太阿。     將軍台上,將點雄兵。     金甲四騎以卵擊石。     金色絢爛的八騎又至。     八騎戰死,便是十六騎洶湧而來。     徐鳳年十二劍起雷池。     金甲鐵騎,不破雷池誓不停。     遠處,鄧太阿有些不加掩飾的笑意,嘖嘖道:「這次是學我了。」     洛陽沒好氣道:「花架子。」     鄧太阿挑了下眉頭,「根本就是好看又實用,你就不要違心說話了吧?」     曹長卿聽著兩位都位列武評十四人之列的大宗師在那裡鬥嘴,有些好笑,道:「這有什麼好爭的?」     大街兩端,不下兩百騎,密密麻麻的金甲騎士開始集體提槍衝鋒。     映入眼帘的那一大片金光燦燦,讓人恍如置身威嚴天庭。     哪怕遠在一里之外也是被照映得滿臉金色的曹長卿眯眼輕聲道:「以一人之力抗拒仙人天威,不比北涼鐵騎抗拒人間皇帝的聖旨差了。只可惜,除了咱們幾個,有幸看到這幅場景的人不多。」     鄧太阿點頭附和道:「想當年那幾次在武帝城看別人挑戰王仙芝,或者說別人看我鄧太阿登樓,都有些黯然失色。」     寥寥十二飛劍,如同一堵銅牆鐵壁,千軍萬馬不可撼動。     兩百多騎身披金甲的天兵天將在那堵牆壁之外,悍不畏死地依次撞得粉碎,密集的雷聲不絕於耳,匯聚在一起,真正有一種人間人聽聞天上天雷的錯覺。     許多密切關注欽天監動向的武道高手,都不得不向後撤退,不是沒有人想堅持不退,但是這些高手都驚悚發現自己開始七竅流血,隨手一抹,就是滿手的鮮血。     唯有吳家劍冢老祖宗吳見、東越劍池柴青山少數幾位宗師能夠繼續堅持。     接著那一幕,激蕩人心,四百多騎金甲仙兵,從左右兩側向欽天監門外的那名年輕藩王發起衝鋒。     光線奪目,簡直如同日出東海。     一輪紅日,起於欽天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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