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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三十九章 噤若寒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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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通往下馬嵬驛館的小街不寬,不長,人也不算多。     但是當那些人零零散散站在街上,與驛館遙遙相對,再見識短淺的外行看客,也意識到事情不太對,換句話說,就是年輕藩王的處境不太妙。     徐偃兵笑道:「陣仗挺大。」     徐鳳年如數家珍道:「並肩站著的三人,好像都是跟拂水房打了多年交道的老朋友,除了親手搗鼓出趙勾的元本溪,還有五個真正做事的,其中廣陵道那個死在了元本溪前頭,被曹長卿親手做掉。眼下那個跛腳老人,是本該腰懸銅魚綉袋的刑部暗處次席供奉,見不得光,只知道姓姚,跟柳蒿師一樣,是個給太安城看門的,勉強算是比較擺在檯面上的趙勾頭目。瞧著是青壯歲數的傢伙,駐顏有術,早年藏藏掖掖故意出手過幾次,原來都是障眼法,此人也從來沒有出現在欽天監,所以在拂水房密檔中給誤認為小魚小蝦了,沒料到是掌管所有北方練氣士的那個趙勾頭目,但既然這次膽敢露頭,可以確定是趙勾頭目之一。那個橫掛短刀在背後的『少年』,應該跟那個被鄧太阿飛劍釘殺的龍虎山趙玄素相似,憑藉秘術走了條返老還童的路數,難怪拂水房抓不住他的蛛絲馬跡,誰能想到一個人越活越年輕,連易容的麵皮都省了。不過既然是個少年,還沒變成稚童,說明道行其實一般。」     相比對待這三人的雲淡風輕,更遠處那個脖子上騎著綠衣女孩的男人,卓爾不群的年輕道士,徐鳳年明顯就要更加重視幾分,「於新郎,齊仙俠,兩個屬於意料之外的人物。」     徐偃兵問道:「怎麼個說法?」     徐鳳年眨了眨眼睛,低聲道:「我堂堂藩王,跟一大幫打出江湖人旗號的傢伙打打殺殺,不像話吧?贏了,我無非還是四大宗師之一,也當不成凌駕其餘三人之上的世間第一人,打平的話,就算一個挑他們一群,還不是要跌份。」     徐偃兵略顯無可奈何:「王爺,跟我老老實實承認自己帶著內傷不便出手,圍毆之下很有可能會輸,不就行了。」     徐鳳年突然一本正經說道:「問題在於,我是打算跟他們干一架的。」     徐偃兵滿臉訝異,鄭重其事地望向徐鳳年,等待那個答案。     徐鳳年點了點頭。     徐偃兵笑著轉身走回驛館,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街道盡頭,坐在於新郎脖子上的綠衣女孩輕輕問道:「小於小於,那個天底下槍術第一的大叔,怎麼走了?他就不管那傢伙的死活啦?你剛才不是說那傢伙不太對勁,好像體內氣機相當絮亂嗎?如多條蛟龍在翻江倒     海,導致洪水泛濫嗎?」     於新郎柔聲道:「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不覺得這個時候的他,突然變得很像兩個人嗎?」     女孩使勁瞪大眼睛望去,苦惱道:「像誰?我認不出呀。」     於新郎神情複雜,有苦澀,有神往,也有几絲罕見的茫然。     一甲子前無敵於世的李淳罡,無敵於世一甲子的王仙芝。     於新郎嘆息道:「走吧,咱們找找看附近哪裡有冰糖葫蘆賣。」     綠衣女孩嗯了一聲。     於新郎走向那個行走江湖多年的龍虎山小天師齊仙俠,看了眼年輕道士腰間的那柄桃木劍,問道:「齊道長,要向北涼王問幾劍?」     曾經以性子冷清著稱於世的齊仙俠先對綠衣孩子笑了笑,然後對於新郎平靜道:「不問劍,只問道。」     於新郎繼續問道:「聽說齊道長與武當李掌教結伴而行,沿著廣陵江走了千里,敢問道長今天要問的道,是道理的道,還是天道的道?是龍虎山的上山?還是武當山的下山?」     小女孩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憂鬱道:「小於,我聽不太懂啊。」     齊仙俠如遭雷擊,臉色蒼白,然後閉上眼睛,嘴唇微動,不斷呢喃:「大道不長生,大道不長生……」     於新郎轉頭看了眼遠處站在驛館門口的蟒袍藩王,再看著這個近在咫尺的龍虎山道人。     小女孩用下巴敲了敲於新郎的腦袋,納悶問道:「小於,你說他一個道士,辛苦修道不為長生,那圖啥啊?」     於新郎跟齊仙俠擦肩而過,走遠了以後,才說道:「不好說,不過我想這位出身天師府的道長,是要從龍虎山下山,由武當山上山了。」     世人不知,這一天龍虎山那棵仙氣縈繞的紫金蓮,「橫生枝節」,並且綻放出六朵之多的紫金蓮花。     而原本只差半步便可證得長生的齊仙俠,剎那間修為盡失,在他離開太安城的時候,只是低頭看著道路,滿懷歡喜,輕輕說出了三個字,「大道矣!」     天上少了一位仙人,人間多了一位真人。     幾乎同時,已經沿著廣陵江到達春神湖的一對師徒,李玉斧對太安城方向鄭重其事打了個稽。     ————     最早現蛛絲馬跡的不是處於武道巔峰境界的徐偃兵,是體內依然有凌厲劍氣作祟的徐鳳年,只不過他選擇了袖手旁觀。     那個相貌粗朴的北方練氣士宗師,緊隨其後察覺到了異樣,轉身死死盯住那個龍虎山道士,像是在天人交戰,猶豫是否出手阻攔齊仙俠的大逆行徑,但是最終他喟然長嘆,面容悲哀,放棄了出手的念頭。     不管齊仙俠是否得道,從這一刻起,順乎本心選擇扶龍而不是縫補天道缺漏的趙勾頭目,自知此生已經無望天人合一了。     悔意一閃而逝,他仰天大笑,「6地神仙!好一個『6地』神仙!」     一瞬間,形似中年男子的練氣士就衰老成一個老態龍鐘的遲暮老者。     但是以肉眼可見的度衰老後,北方練氣士第一人的武道境界,亦是一路高歌猛進,由指玄天象兩境之間,攀升直到至大天象境,才趨於穩定。     只不過在街道兩旁絕大多數的看客,別說一品境界,就是小宗師境界都沒有,根本感受不到那股磅礴氣勢,只覺著真是白日見鬼了,心生驚懼之餘,面面相覷的他們,都看到了對方的莫名其妙。     跛腳老人沉聲道:「怎麼回事?」     練氣士微笑道:「好事壞事各半,假以時日,未必不能躋身6地神仙。」     橫刀在身後的「少年」既有欣慰,也有嫉妒,沒好氣道:「先前的謀劃,是不是不作數了?來賭一把大的?」     跛腳老人搖了搖頭。     他們今日來此,皇宮裡頭的意思很明確,不殺人,能傷人是最好,不能傷人,也不要輸得太難看。只要讓太安城知道所謂的四大宗師之一,不過如此,連幾個「無名小卒」都能輕易叫板。     當然,三人心知肚明,就算他們真想殺人,也無異於痴人做夢。     一個徐鳳年,加上一個徐偃兵,怎麼殺?     但是現在情形大不相同了,因為有了一個距離6地神仙只差一線的大天象境宗師坐鎮。     所以橫刀少年才有此提議。     跛腳老人壓低嗓音道:「先生死了,別忘了先生的孩子還活著。」     少年眼神陰沉,「咱們真是窩囊!」     修為突飛猛進的練氣士皺眉道:「有些不對勁,齊仙俠和於新郎走了,可我目前……」     「少年」譏諷道:「這不明擺著的嘛,在徐偃兵眼中,現在的你,一樣比不上於新郎加齊仙俠。」     練氣士對於同僚的挖苦並不惱火,心情沉重道:「恐怕沒有這麼簡單。」     站在三人和徐鳳年之間的李浩然,憤怒至極。     年輕藩王的心不在焉,讓師出名門的李浩然最為受傷。     徐鳳年皺了皺眉頭,不過很快就舒展開來,終於向前跨出一步。     ————     靠近街道盡頭的一棟酒樓內,窗戶那邊已經擁擠不堪,只為了一睹為快。     一位兩鬢霜白的青衫儒士不知為何,沒有去湊這個千載難逢的熱鬧,跟店夥計要了一壺酒後,獨坐角落,自飲自酌。     對面酒樓,一樣有個獨飲的白衣人,如果不是北涼王的名頭太大,街道上的風波夠勁,估計很多人都會多看幾眼這個神情冷漠的英俊男子。     白衣男子要了一壺綠蟻酒,舉杯次數不多,但每次舉杯必然會飲盡杯中酒。     鄰近青衫儒士的一棟樓內,東越劍池的李懿白被人認出,只好坐回座位,同桌還有一位老人和一對少年少女。分別是柴青山,宋庭鷺,單餌衣。     毗鄰白衣男子的客棧廂房內,一名諧音無劍的滄桑老人,站在窗口。     太安城城門口,走入一名英氣勃的俊逸「公子哥」,身邊跟著一位頭戴幃帽的朱袍女子。     兩人前腳入城,就有個牽毛驢的中年漢子後腳入城。     一處城牆上,有個裙擺打結的紫衣女子,迎風獨立。     ————     祥符二年,在這個蟬聲凋零的深秋,在北涼王徐鳳年入城後。     一座太安城內。     徐偃兵,於新郎,齊仙俠,賈家嘉。     曹長卿,陳芝豹,吳見,柴青山,洛陽,徐嬰,鄧太阿,軒轅青鋒。     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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