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故事是一把雙刃劍
陳平安帶著兵家初祖來到心相天地,同時與余時務打了聲招呼,大致說明情況。余時務很痛快,立即答應,打定主意聽天由命。
男人笑道「陳劍仙很有誠意嘛,就不怕是引賊入室,將此地造化,偷盜一空?倒是還有兩處設置了障眼法,見不得光?」
陳平安默然。
男人環顧四周,一座座幻想天地,就像一隻只花俏的鳥籠子,不以為然道「現在的鍊氣士,花樣就是多。喜好窮盡一生,舍大求小,都將道字擱一邊,只在術字上邊打轉,難怪結了丹就敢稱地仙。」
陳平安不予置評,只當聽客。
男人問道「知道如何賦予那些紙片真正的大道性命嗎?」
陳平安搖頭道「不敢輕易嘗試。」
男人說道「心腸太軟,就不要當一把手。既然坐了頭把交椅,就不要奢望對所有人仁至義盡,否則很容易做那救一殺萬的事情,後天的人心,各有一桿秤,那就撇開對錯不談,先天的人性,總歸是差不多的,反正都容易讓人悔恨,這是一個過來人的經驗之談,記得仔細思量,不要輕易放過。」
陳平安點頭道「銘記在心。」
「我這個人比較內向,平時話很少的。」
男人抬起胳轉動幾下,關節骨骼隱約有顫鳴,殺個十四境的青冥道官,畢竟不是小事,不付出一點代價是不可能的,笑呵呵道「只是聽說你最喜歡婆婆媽媽講道理,跟老嫗的裹腳布似的,客隨主便,便投其所好了。」
陳平安說道「好說。」
男人突然問道「是因為知道我的身份、境界,所以如此小心且有耐心?」
陳平安說道「人之常情,一百個人,我只是九十九個人中的一個。」
男人點頭道「只有剩餘一個,才會雄傑氣概,不拘小節。我曾經見過很多這樣的各族道士。」
陳平安補了一句,「我聽誰說話都有耐心。」
男人伸手按住白玉石橋的欄杆,「碧霄道友讓我捎些話給你。」
陳平安好奇道「請說。」
男人說道「人言微輕的時候,喜歡講道理,傻歸傻,畢竟勇氣可嘉。等到身居高位了,再來絮叨,就會容易惹人厭煩,有那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碧霄道友讓你多想想,不要被道理牽著鼻子走。」
陳平安說道「心領。」
男人笑道「只是心領,並不神會?陳劍仙言外之意,就是收下好意,並不認同此理?沒事,我只負責捎話,不會去碧霄道友那邊去嚼舌頭,惡了印象。」
陳平安答非所問,「我終於有點明白為何前輩當年能夠振臂一呼,便會天下雲集響應了。」
男人爽朗大笑,「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你小子跟人聊天,確有幾分獨到功力。」
「好漢不提當年勇,若說什麼雖敗猶榮的屁話,我聽了還是覺得罵人。先前與碧霄道友敘舊,臭牛鼻子老道說我修道、練武都不算最厲害的,真正強的,是那畫餅的功夫,天下第一。本來把話說到這裡,就算乘興而往乘興而歸,氣氛融洽,主客相宜,不料臭牛鼻子老道偏要臨了畫蛇添足一句。」
「可憐了那些餓死的吃餅人。」
余時務趕來此地,在橋上看見了那位身材魁梧、大笑不已的男人,難免心中惴惴。他如今才是元嬰,面對這位傳說中「三教一家」的「一家之主」,一顆道心激蕩不已,哪怕余時務想要竭力穩住道心,始終徒勞。哪怕只是與之面對面站立,余時務便已經有幾分魂魄出竅的跡象。
男人頗為意外,「當年我願賭服輸,被迫兵解,任由被一場共斬,我老友得其頭顱,其餘給四個無名小卒瓜分了屍體,總共五份武運,造就出後世的五個守屍鬼,你小子就獨佔三份,你怎麼混得如此不濟,身軀和魂魄都這麼軟綿,風吹隨風倒嗎?要是換成青冥天下那個新十四,再多出兩份,我這次訪山敘舊,就不會這麼輕鬆取回原物了。」
陳平安心中瞭然,那位尚不知名的新十四,之所以被兵家初祖找上門去再將其斬殺,果然絕不止因為言語冒犯這麼簡單。
男人搖搖頭,「其實修道根骨還算湊合,就是道心太弱了,只因為曉得天會塌下就早早趴在地上等死的貨sè,落得個百斤重的漢子挑不起百斤擔。」
余時務滿臉苦笑。這位兵家祖師爺的言語,好像與先前陳平安所說是差不多的論調。
男人說道「論韌性和氣魄,你連陳平安都不如。」
余時務無言以對。陳平安則無可奈何。
畢竟輩分高,還被關了一萬年,刑期剛滿釋放,多說幾句便是。
按照之前的約定,兵家初祖從余時務這邊取回三份武運,但是要保證不傷及余時務的神魂和記憶,至於肉身,能保全就盡量保全,若是此事為難,也不強求。
男人微笑道「小子,叫余時務是吧?要遭受一點皮肉苦頭,你吃得疼么?」
余時務頭皮發麻,頓感不妙,下意識轉頭望向陳平安。
陳平安倍感無奈,看我作甚,這種事情,能替你扛嗎?
男人嘖嘖笑道「我看這小子孱弱得像個娘們,等會兒我取回武運,人身天地的動靜,不大也不小,可別一個遭不住,就道心當場崩潰了,豈不是害我違約,陳大劍仙,醜話說前頭,屆時余時務魂飛魄散,算誰的?我倒是有一門神通,取名架橋,可以牽引和轉嫁神識,一個仙人境,一個元嬰境,保守估計,陳大劍仙至少可以幫助余時務分擔三分之二的感受。」
陳平安目瞪口呆,自己心相天地內的一粒心神之心聲,也能被聽了去?
余時務已經開始抱拳致謝,完全不給陳大劍仙說不的機會,「感激涕零,在此謝過。」
陳平安盯著余時務,只是嘴唇微動,貌似沒說什麼。
余時務看得懂,是在罵人。只需假裝不懂便是了。
男人一抬手,雙指一勾,便從余時務眉心處扯出一條拇指粗細的金sè繩線,雙指一晃,便丟到陳平安那邊去,再提醒道「你們倆都準備好了?」
余時務雖然提心弔膽,依舊是步罡踩斗掐道訣,屏氣凝神,悄悄調動全身靈氣護住一座座關鍵氣府。
陳平安挪動右腳,拉開身形,擺起拳樁,便開始閉目養神。
只是遲遲沒有動靜,余時務自然不敢多問,陳平安卻開口道「前輩,還在等什麼?」
男人大笑一聲,大步跨出,驀然間來到余時務跟前,抬起一腳橫掃,就將余時務給攔腰打斷。
緊接著男人手掌作刀,頃刻間砍中將余時務脖頸處,一顆頭顱高高拋起。
男人隨手一揮,那腦袋便墜向橋外河水中。
再伸手按住無頭余時務身體的肩膀,分別將兩條胳膊給硬生生扯下來。
余時務雖然被強行兵解了,但是奇了怪哉,一顆腦袋也不沉水,隨波飄蕩在水面上。
咦?竟是半點不疼?這門名為架橋的拳法?道術?反正真是好大神通!妙不可言。
男人出陽神,看似只有一丈金身,卻雄渾凝練得無以復加,堪稱字面意義上的那種真正……止境!
這尊金身陽神將余時務那一截身軀和兩條胳膊,當場大口嚼爛,生吞活剝,連皮帶骨和血肉悉數咽下,半點肉渣都沒有浪費。
男人站起身,打了個飽嗝,伸手擦拭嘴邊血跡,霎時間陽神歸位,終於恢復一具完整真身。
背後大道顯化出一輪刺眼的金sè光暈,原本並不銜接成圓的兩截弧形,由於剛剛補缺三段,終成一圓。
五座天下,天地齊鳴。萬年沉默,終於迎來雷鳴一般的迴響。
陳平安的這座心相天地,哪裡承受得住這份龐大道韻的劇烈衝擊,無數無形屏障崩裂響起碎如瓷器的清脆聲,無垠青天悉數炸開,黃地萬里龜裂如蛛網,千百條河流瞬間改道,山河陸沉,海水倒灌,十餘張還沒怎麼捂熱的梧桐葉化作齏粉,慘不忍睹……
距離男人不過幾步遠的陳平安耳膜已經被震碎,眼眶處滲出血絲,身形搖搖欲墜,全身皮開肉綻,若非陳平安臨時將真身「請神」來此,當場道心崩潰、魂飛魄散的就不是余時務,而是他這個大大方方「引賊入室」的東道主了。
男人笑眯眯道「地基不牢靠,就要有大魄力,全部推倒重來,能破而後立者,才是真豪傑。」
陳平安咬緊牙關,顫聲道「必須賠老子一大筆神仙錢!」
男人不予理睬,只是一招手,將余時務那顆腦袋召回橋上,頹然倒地的下半截身體自行立起,頭顱和下半身之間,無數條金線蔓延開來,上下交匯,霎時間便編織出五臟六腑等的雛形,雙臂自然生長開來,何止是那白骨生肉的仙家術法,尤其是一顆粹然金sè的心臟,每次跳動帶起的聲響,便有一撥撥道韻流淌至全身,一副暫時無皮的骨架,正是道家語所謂的金枝玉葉……
男人笑道「代管三份武運這些年,你小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既然沒有當武夫的好命,那就退而求其次,送你一樁仙家道緣好了。」
看著陳山主的凄慘模樣,余時務終究是良心不安。男人猜出余時務的心思,嗤笑道「我給的東西,是你能想不收就不收的?不信的話,你小子就試試看,等過幾天,隨隨便便躋身了上五境,再看如何剝離這份機緣。能成,就算你本事。」
男人斜睨陳平安,「你要只是純粹武夫,收益只會比余時務翻倍,哪怕
兼是道士,再傳你幾門道法便是,可你既然是『書生』,可就不好說了。好人有好報的好人,誰不樂意去當?既然攬下這件事,就得有斷手斷腳的覺悟。自認是讀書人,喜歡與天地講道理,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陳平安默不作聲,長呼出一口氣。一雙眼眸逐漸轉為金sè,一場道心拔河,再非辛苦維持的那種均勢,似有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跡象。
整座天地泛起一種粹然金sè,此為道化。
見此詭譎場景,男人滿臉無所謂,萬年之前,什麼大陣仗沒見過?何況遠古歲月里,好幾場真正的大陣仗,他或是參與者,或是發起者。
男人輕抖手腕,手中多出一件兵器。
此物一出,一艘夜航船竟然當場沉入海底,好似一團棉花墜鐵塊。
青冥天下那座建造在水底的藕神祠,萬年之前,道祖親自布陣,以大瀆水運鎮壓武運,同時禁錮神兵,一桿長槍「破陣」。
男人輕輕抬腳踩地,抬起胳膊,以槍尖指向一雙金sè眼眸的陳平安,微笑道「速速現出一副幾近大道圓滿的真身便是,我就在等這一刻,殺新十四境,熱手罷了,不過是一碟開胃小菜,我真正想要殺的,就是你。落魄山的半個一!」
「我踏足此地之時,光yīn長河就已經倒流,現在出現了光yīn停滯的水中漩渦,我倒要看看,誰來救你,誰能救你?」
逆轉光yīn,道法高如道祖,離開青冥天下,也只能讓浩然一洲光yīn長河倒流,這一洲山河,還得沒有幾個十四境坐鎮。
可要說只是帶著一個仙人境劍修一起倒走光yīn長河片刻,對於剛剛恢復大半勢力的兵家初祖而言,並非難事。
「等到之祠補缺,來個關門打狗,就該老子登天,重走一趟天庭,道祖幾個,得還舊債,我卻是異類,手刃周密,捨我其誰。」
兵家初祖言語之際,陳平安的心相天地之內,又被隔絕出一座大火炎炎的天地,「編造鳥籠者終究淪為籠中雀。」
天外七曜,兵家初祖就被囚禁在古稱「大火」的熒惑之中,星辰呈現出鮮紅顏sè,人間各國欽天監,都要年復一年盯著這顆主掌兵戈的星辰天象。歷史上不少皇帝國君頒布的罪己詔,至少表面上都由熒惑產生的異象天文而起。老百姓不太理解一份罪己詔的嚴重程度,說的通俗一點,身為九五之尊的「天子」,等於是昭告天地,自認德不配位,是那……私生子了。
兵家初祖微笑道「用兵之道攻心攻城,正合奇勝。用在這裡,對付你,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一槍洞穿陳平安身上數件法袍,戳中心臟,長槍去勢後勁十足,槍尖瞬間透出後背心。
男人輕輕擰轉持槍手腕,攪動一顆稀碎心臟,調侃道「腦子一團漿糊了,小子思來想去,好像我怎麼都不該對你倉促出手?那我就看在你喊了幾聲前輩的份上,無償教你一個萬千遠古求道之士用性命換來的道理,有些事,哪有道理可講,講道理本身就是沒道理。」
陳平安紋絲不動,只是低頭看著那截槍身的古篆銘文,好像是一部完整道書的行氣篇?
男人嘖嘖稱奇,「不愧是無心的神靈,又是高位,不被徹底打掉金身、崩碎神道,斷絕香火,淪為無源之水,否則就會依舊毫髮無損。配合兩把天衣無縫的本命飛劍,怎麼養出你這麼個……怪物。再給你漲些道力,多些殺招,放出去亂跑,還了得?難怪鄒子要盯死你,一抓到把柄,就要讓你落個萬劫不復的下場。」
男人眼神複雜,深意言語一句,好像很難確定褒貶,「陳平安啊陳平安,你太知道如何愛惜自己了。」
余時務一咬牙,想要攔上一攔。
卻只是被男人看了一眼,余時務便化作一陣劫灰,就那麼悄無聲息,飄然天地間。
下一刻,灰燼如復燃,一粒火光重新聚做一團,余時務在河邊重塑身軀,想要再往橋上衝去,魂魄再散,重新聚攏,余時務再作那蚍蜉撼樹的舉動……
陳平安朝余時務搖搖頭,示意不必如此白費功夫,只管暫時保全自身即可。
幾位被拘押在此的妖族鍊氣士當中,只有蕭形試圖往橋上靠攏,被男人遙遙一彈指,砰然一聲巨響,當場血肉粉碎。
此外劍修豆蔻,女修仙藻都在神道台階那邊遙遙觀望。就她們的境遇,以及跟隱官的關係,沒有趁火打劫就算很謹慎了。
化名於磬的女子,想要暗中聯繫那位頭戴蓮花冠的「年輕道士」,無果。她便不願親身涉險,在水邊遠眺長橋。
由於兵家初祖畫地為牢,陣法隔絕天地,一個嗓音無法破門而入,如在屋外激蕩迴旋。
是那劉羨陽氣急敗壞的暴喝聲,與兵家老祖直呼其名,「姜赦,你當老子死了嗎?!立即收手!」
陳平安想要以心聲提醒劉羨陽幾句,但是心聲言語,被迫大道顯化而生為一串文字,彷彿碰壁而碎,化作金光四散。
這邊男人神sè自若,笑道「劉家小子,身為劍修,竟然拿個婆姨要挾別人,手段會不會下作了點?」
劉羨陽一下子就露出混不吝的脾氣,「狗東西,有你這麼當客人的?要點臉!你家劉爺爺讀書不多,脾氣不太好,你敢殺陳平安,我就敢做掉你的道侶。」
男人倒是不至於如何緊張,自家道侶,修為不差的,興許殺力不夠,保命功夫卻是一流。他只是難免心有疑惑,奇了怪哉,白景幾個,都不該知曉這邊的動靜才對。
飛升境都被蒙在鼓裡,怎的會被那才是地仙的劉羨陽洞察了真相?
小陌是陳平安的死士,白景算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兩位劍修便聯手布置了一座陣法,讓姜赦無法知道那邊的真實景象。
「倒是交了個好朋友。」
姜赦神sè玩味,「你該去念幾天書,換他去專心練劍的。」
男人揉了揉下巴,劉羨陽年紀輕,做事莽撞,可以理解幾分,可要說是白景和小陌與之聯手,那這件事,沒完。
靈犀城虹橋廊道那邊,白景最為尷尬,就數她里外不是人,兩邊不討好,雙手拉住貂帽裝啥都不知道,破天荒的事情。
方才劉羨陽莫名其妙暴跳如雷起來,當場拔出佩劍,擱放在那婦人的肩膀上,撂下一句狠話,「姜赦起了殺心,我暫時無法破陣,就只好借你腦袋一用,作為敲門磚了。」
小陌無動於衷,開始默默引氣,準備提起遞出一劍。
我可不管你誰。
萬年之前就是如此作風,萬年之後更沒理由破例。
謝狗背對著他們幾個,自顧自念念有詞。
婦人沒有任何驚懼神sè,反而滿臉笑容,她抬起雙指,將那肩膀上的長劍往脖頸處移了移,「山巔廝殺,切磋道法,毫釐之差謬以了千里,等會兒劉劍仙一劍橫掃,割下了頭顱,提頭去見那傢伙,可別將頭頂髮髻間的花簪弄丟了,這是我與他的定情之物,。」
劉羨陽眯眼笑道「為死者諱,都好說的。」
劍意與殺心,都絕非作偽。
婦人好奇問道「姜赦這個名字,是幾座天下的共同忌諱,照理說不該被你知曉才對。」
劉羨陽笑道「山上道人,誰還沒點壓箱底本事?比如你的那門蟬蛻神通,我追殺起來就比較棘手。」
婦人故作驚訝道「這種秘事都曉得?你家先生,莫非是至聖先師,或是小夫子?」
劉羨陽說道「這世道,不比你們萬年之前,學問遍地都是,多知道一點,不稀奇。至於劍術,全憑琢磨。」
謝狗悶悶道「五言,不要掉以輕心,劉羨陽的劍術很古怪,在道不屬術的。」
謝狗說道「劉大哥,都是朋友,也分先來後到。」
劉羨陽笑道「理解。只要白景今天能夠兩不偏幫,以後我與謝狗就還是朋友。」
直到這一刻,婦人才收斂那份隨意心境,感嘆道「甚是懷念當年。」
萬年之前,人間大地之上的遠遊道士,各自身負道氣,如星星點點,火光閃爍,大多就是這般快意恩仇。
路上相逢,話不投機,道不相契,或就此別過,或打生打死,都很爽利。若是投緣,三言兩語,便可託付性命。
姜赦抽回那桿長槍,抖了個槍花,隨便震散那些殘留的神道氣息,「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姜赦,道號元神。我那婆姨,叫五言,道號陸地仙。她與白景關係很好,緣起於道號,不打不相識。」
陳平安胸口處的窟窿自行縫補,一雙金sè眼眸,死死盯著這位氣勢渾然一變的兵家初祖,微笑道「那我也與前輩介紹一二,姓陳名平安,祖籍大驪龍泉,道場落魄山,化名曹沫,竇乂,陳好人,預備了個道號無敵手,打算以後走別處江湖再用。」
姜赦笑了笑,是神性使然,還是這小子本來面貌,就如此活潑?
姜赦眼角餘光瞥向一處,「兩處秘境,連你這尊道外身的棲息之地都一覽無餘,殺手鐧都被迫顯露出來了,竟然還有閑心,護著那處道場?咦,還是個正經道士?看架勢,觀其道氣流轉,是於玄一脈的徒子徒孫?」
「受人所託,忠人之事。」
陳平安左手負後,右手握拳,手指輕輕搓
動掌心,「何況直覺告訴自己,好像沒到需要豁出性命不要的時候。」
「獅子搏兔當用全力,沒必要鈍刀割肉,漸次剝削敵方實力。前輩真要殺我,必然一擊斃命,速速得手就走。」
「前輩,這座天地也被你的『合道』,給牽連得稀爛了,我如今道心也看得差不多了,現在是不是可以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終於順利收回全部武運,男人神采奕奕,自言自語道「綉虎崔瀺,你幫我省去好大麻煩。承情!」
浩然兵家祖庭的大殿祠廟裡邊,那個姓姜的,高居武廟主位,吃了神道香火近萬年光yīn,其實沒有那麼好對付。
他總不能一路打上山去,拆了那座武廟。
白景有意無意,沒有給那叫劉羨陽的年輕劍仙解釋,萬年之前為何人間十四境道士那般神通廣大,玄妙只在「香火道果」四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