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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4.【龍血山】想你

    師昧驀地住了口, 雪白的臉頰微微抽搐, 類似於被掌摑般的羞辱。但他還是抿了下嘴唇:「你還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留給我。」     說著,手又摸上楚晚寧的下頜,卻被楚晚寧如觸蛇蠍般避開了。     師昧眯起眼睛, 有一瞬間他臉上風雨欲來,但最後還是熄作毫無波瀾的湖海。     「不說這個了。」恢復了平靜之後,師妹便還是溫和的那張臉,「反正你也就是一個死腦筋。前世你本來是想殺了他的吧?不過臨到頭, 又沒有忍心。你甚至在臨死前把自己已經殘破不堪的靈魂, 全部打入了他的心裡。」     師昧沒有說錯, 那一年崑崙雪域的生死交戰, 楚晚寧最後一次以指尖輕觸墨燃的額頭,渡進的其實是自己已經四分五裂的殘魂。     他這一生, 到頭來靈魂溢散, 一縷留在了過去的墨燃體內, 一縷留給了過去的自己, 剩下的所有, 他都抱著渺茫的希望, 渡給了踏仙帝君。     楚晚寧根本不知道蠱花到了第三階段還能怎樣破除, 但既然那花朵需要施咒者的靈魂澆灌才能綻放, 那麼注入自己的魂靈,或許會有所改變吧……     他已不過殘軀一具, 該做的, 能做的, 都已儘力。他從來殺伐決斷,唯一的心軟,就是墨微雨。     因為還有一線希望可以救贖,所以到最後,他仍是沒有殺他。他不惜獻出自己支離破碎的魂魄,只希望能將曾經的墨燃帶回人間。     儘管當時他並不清楚這是否有用。     似乎是看出了他內心的想法,師昧笑了笑:「你那樣做,雖不能拔除墨燃胸中蠱蟲,但確實可以擾亂他的心緒,令他善惡交念,最終如瘋如魔,自戕而死。」     「……」     楚晚寧神情微動,抬起眼。     其實聯繫在蛟山遇到的那個沒有心跳的踏仙君,他就多少已猜到了前世墨燃的結局,但真的聽到「自戕而死」四個字的時候,他心中仍是鈍痛的。     師昧看著他,繼續道:「師尊,你做到了,你確實保護了他,甚至不知怎麼回事,他的魂魄居然還重生到了過去。唉,我至今仍想不明白,當時你也就是個廢人,究竟是怎麼毀了我計劃的?你啊……你真令我吃驚。」     他柔軟如蒲草的睫毛垂落,靠近了,似乎想要親吻楚晚寧。     楚晚寧驀地回神,疾電般抬起手,扼住他的喉管,手背筋脈暴突。     師昧半點神色都沒變,他漫不經心地捏住楚晚寧的手腕,似乎早就預料到了楚晚寧會有這樣的反應。     他笑了起來:「怎麼?師尊還想毀我第二次,第三次嗎?只可惜現在為時已晚,已經不可能了。」     話音方落,只聽得蛇音嘶嘶,一條金環蛇從師昧寬大的袖中游曳而出,沖著楚晚寧的胳膊狠咬下一口。     那蛇也不知是受過怎樣的淬喂,只一啄,劇痛難當。     楚晚寧手上脫力,被師昧握著腕子,以一個比先前更屈辱的姿勢綁在了床柱上。     「你不必擔心,此蛇無毒。」師昧捆了他的雙手,而後施施然坐起來,冷白的手指尖撫摸過金環蛇的蛇身,桃花眼乜斜,「這條蛇是專門為你飼餵,咬一口你就會渾身無力。我敬畏師尊,也只能做到這份上了。」     師昧一抬手,滑蛇潛入袖中,消失不見。     「說起來,前世迫於無奈,讓你陪在墨微雨身邊那麼久,我其實很不情願。」他站起身,指尖從容,竟開始除落自己的斗篷,而後是外袍,而後……     楚晚寧臉色陡變,竟是噁心的不行:「師明凈——!」     師昧只是柔和微笑,朝著楚晚寧走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前世你們成親的時候,我還以華碧楠的身份去參加了筵席呢。」     「!」     「踏仙君雖然有他的私心,給你披了紅綢,讓賓客看不清你的容貌,只知他娶了個楚妃,但我知道那是你。所以那天酒席散後,我沒有走,我去了紅蓮水榭——後來他進來了。」     師昧眼中閃動著精光。     「那時候,他雖已被我用蠱蟲控制,但思維情緒皆能自主,所以我不能讓他發現我,我躲了起來,並沒有離開。」     楚晚寧在細密地發抖,因為憤怒,也因為極度的噁心。     師昧坐下來,一雙微涼纖長的手慢慢撫摸過他的胸膛:「你知道嗎?」     他嗓音微啞,眼裡竟有些貪婪味道。     指尖一寸一寸下挪,停在楚晚寧腹部,開始解那腰封。     「你那天晚上,躺在他身下,被他塗了情葯,干到浪·叫的樣子……嘖,真是。」師昧的眼梢紅了,是欲,「讓我渴了兩輩子。」     楚晚寧只覺恥辱至極,可是兩世記憶重合損耗極大,又被金環蛇咬了一口,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他銀牙咬碎:「師明凈,你他媽的,給我滾出去!」     師昧輕笑出聲:「上個床而已,何至於這麼凶,反正你都已經被自己的徒弟睡過了。就不要再故作矜持了吧?」     「滾出去!!」     「趴下來服侍一個徒弟,或者兩個,都是一樣的。」師昧從容不迫,「我都不介意,你又何不好好享受?也許我技術不比他差呢。」     「你給我——」     話音未落,就聽得門口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你給我滾出去。」     楚晚寧如遭雷歿,驀地抬頭,石門不知何時已經開了。一個面目不清的男人懷抱黑金陌刀,逆光立在半敞的密室門外,瞧上去森寒高大,腰背筆挺。     師昧眯起眼睛:「是你……?這麼快?」     那人沉重的步子跨入,裹挾著寒氣,一時間室內燈火搖曳,燭光照在他黑色修身皮甲戰袍上也是冷的。這時候總算能看清他的模樣了。他有一雙修狹長腿,被戰靴貼合包裹著,勁瘦腰間束著銀色龍首護帶,墜有純銀暗器匣,腕上有鋒銳護手刺,戴著玄色龍鱗手套。     再往上,是一張容貌英俊的臉,眉目間的英氣近乎奢侈——     踏仙帝君!     帝君周身散發著一種瘮人的寒氣與血腥氣,好像剛從沙場歸來。     他抬起眼,蒼白的頰上甚至還沾著鮮血,一雙眼睛如刺刀,盯著床榻上的兩個人。     準確的說,他應該只是掃了楚晚寧一眼,而後眼神直刺師明凈,寒光熠熠。     「滾。」     師昧看到他進了屋內,先是臉上一冷,而後直起身子,慢慢坐了起來。     「讓你去孤月夜殺的人,都殺了?」     「沒殺過癮。」踏仙君一邊朝他們走來,一邊白齒森森,咬著手套邊沿,將其摘落,露出下面骨骼修勻的手。他把染血的手套往桌上一扔,盯著師昧,陰鷙道,「識相點。本座手下的冤魂不多你一個。」     師昧臉色也不好看,道:「你最好弄清楚自己在和誰說話。」     「本座只分得清自己究竟開不開心。」踏仙君冷冷道,「你上錯床了,起開。」     「什麼時候輪到你對我呼三喝四了?」     踏仙君危險道:「本座向來如此。」     師昧似乎有些薄怒,眼中鱗光閃動:「……我是你主人!」     「是又如何?蛟山屬本座之地,榻上是本座之人。」踏仙君眼珠往下,睥睨師明凈,嘴角甚至帶著些嘲諷,「主人。請您滾。」     踏仙帝君和師明凈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花火四濺。楚晚寧則有些不知狀況如何,在一旁沉默著觀察。     師明凈方才說踏仙君已經死了,那麼眼前的這個人是什麼?棋子?活傀儡?     還有,他當年設法壓制的,明明是這輩子這個「墨燃」身上的蠱蟲。而上輩子的帝君,因為入蠱太深,早已恢復不了正常了。所以按理而言,他應該深愛師昧深愛到無法自拔。     可聽這語氣,踏仙帝君竟沒有把師明凈當做個東西。     ……以及,所謂的主人,又是怎麼回事?     師昧盯著踏仙君看了一會兒,而後嗤笑,起身披衣。     楚晚寧不知道的事情,他卻很清楚。     ——上輩子墨燃自裁身亡,自己頓時失去了爪牙,他便將墨燃的屍身與體內殘留的識魂一同用藥煉化,做成了一個活死人。這個活死人與珍瓏棋很相似,同樣願意聽他使喚,並且保留著生前所有的意識。     但不知哪裡出了錯誤,或許因為生前受到的摧折太大,又或許他這一生遭受的逆改太多,身體早已殘破不堪,總而言之,在這個活死人踏仙君心裡——關於師昧的認知是極其混亂的,他一會兒覺得師昧活著,一會兒又會認為師昧死了,有時候甚至還會暫時忘記掉師昧是誰。     所以哪怕面對面瞧著華碧楠的臉,踏仙君也不會意識到這就是師昧,而只單純地認為這是「主人」。     並且他還不怎麼願意聽主人的話。     「真是拿你沒辦法。」     師昧走上前去,戳了踏仙君的額頭一下:「魂散!」     一聲厲喝,這個動作後,踏仙君一僵,原本犀銳的目光突然變得渙散,在瞬間失去了焦距。     「明明是我做的傀儡,越來越不聽話,總是與我唱反調,還妄圖反噬我。」師昧拍了拍他冰冷的臉,「不過算了,我也不怪你,你本就不是個完整的『人』。」     踏仙君:「……」     「姑且忍一忍。」師昧道,「等過段日子,我拿到了那樣東西,將你回爐重塑,你也就乖了。」     他說完這句話,對踏仙君的操控力就到了極限。這個恢復速度讓師昧的臉色愈發陰鬱,他沒有想到只是這麼短的時間,踏仙君的瞳仁就又恢復了光華,甚至比先前更堅決,更森冷。     這種森冷威壓的目光在師昧身上聚焦,踏仙君頓了一下,微眯眼瞳,而後鼻樑皺起,神情類似與伺食的獵豹:「嗯?你怎麼還沒滾?」     說著,修狹手指捏上不歸刀柄。     「杵著給本座當靶子?」     師昧不與他再多言,或者說踏仙君的戾氣深重,饒是「主人」,師明凈也自知勒不住他脖頸上的韁繩。     這個黑暗之主,若真瘋起來是很可怕的。     師昧離開了。     他走之後,踏仙君盯著床榻上的楚晚寧看了好一會兒,神情微妙而古怪,似乎極力在剋制些什麼,又忍不住渴望些什麼。     最後他坐下來,伸出手,握上了楚晚寧的腰。     「我……」     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於是抿了抿嘴唇,又改口。     「你……」     楚晚寧望著他,但是四目相對了很久,依然沒有下文,他就緩緩地,眨了眨略顯酸澀的眼睛。     「咳,本座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你說。」     踏仙君踟躕片刻,斬釘截鐵道:「其實也不是很重要,還是不說了。」     「……」     過了一會兒,又以一種更為堅定的神態開口:「也無所謂重要不重要。既然你那麼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     楚晚寧:「……」     「其實本座想說……」踏仙君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極其生硬地開口,「本座想說,過了這麼多年,似乎……是有那麼一些想你……」     他很快又補上一句,「不過想的不多,也就一點點。」     他只講了這兩句話,那張英俊又蒼白的臉上就立刻露出了後悔極了的表情。     楚晚寧怔怔望著他,兩輩子的靈魂與記憶交織之下,他甚至不知該用怎樣的心境去面對這個男人。     但踏仙君也沒有給他時間多思索。     他似乎有些煩躁,乾脆解開楚晚寧手上的繩索,把人拉過來,一隻大手撫上楚晚寧的後腦,拽著摸著,而後一個濃重的吻就這樣急躁而纏綿地印了下來。     踏仙君唇齒冰冷,但慾望卻是火熱的。     在這個冒進而焦急的親吻里,前塵往事層巒疊覆。     楚晚寧被他親吻著,這兩個人,兩段殘破缺失的魂靈,隔著兩輩子的塵緣,終於又吻在一起,纏繞在一起。     被踏仙君抱在懷裡密實親吻的時候,楚晚寧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捕撈不住。     但最後,他知道自己眼眶是濕潤的。     對錯也好,善惡也罷,一切都難界定,一切都不再清晰。     但與這個不再有體溫的男人接吻時,他是知道的。     踏仙君沒有騙他。     墨燃沒有騙他。     他是真的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