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晃動著通過了鐵路橋，解雨臣看了看手機，把最後一個簡訊也發了出去。然後把手機丟出窗外，披上皮衣就靠到了桌子上。 隔壁出現了動靜，顯然對方在一瞬間，就知道他做了什麼。不過那動靜不是驚慌，他的敵人一向處變不驚，現在肯定在冷靜地安排變通的方案。 這也證明了自己的推測，自己的手機已經被控制和侵入了，所以那隻手機已經沒有用了。 雙方的暗中博弈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他只能苦笑，看來雙方都已經承認了對方的存在，只是不願意正面衝突而已。 不過到此為止了，在所有的計劃都華麗展開的時候，自己這邊的小小計謀，也是時候全盤啟動了。 在吳邪的計劃中，解雨臣所有的力量，是否能牽制對方的精力，至關重要。 在吳邪看到了敵人的影子之後，立即想到的，竟然是全面的反擊。沒有談判，沒有任何試探，吳邪告訴解雨臣的，是一個毫無餘地的全面反擊的計劃。 最讓解雨臣無法理解的是，這個計劃無比決絕與狠毒。他都可以想像，吳邪是如何不吃不喝，一個人在黑暗的房間中不停地推演，不停地模擬，不停地思考，把這個計劃設計得決絕與狠毒…… 那是他死亡的假消息。四天內，解家盤口必定大亂。人類在權力面前的劣根性會暴露無遺。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吳邪和他說的整個計劃，整個反擊的計劃。 當年吳三省用過的招式，他毫無保留地重新再用了一次，但是這一次更致命。 反應速度太快，不過解雨臣還是明顯感覺到，這個人和張起靈並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他和張起靈交過手，對方沒有讓他預測到動作。 解雨臣自己出馬，這麼突兀地出現在車廂里，隻身一人來做這些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因為要完成這在車廂之中消失的伎倆，只有解雨臣一個人做得到。 不過他沒有阻止吳邪，因為吳邪沒有選擇的餘地，而他自己也沒有，他心中的斑點是否存在，他自己心裡清楚。 解雨臣走出包間，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小夥子在走道里朝他走來，他轉身朝另外一個方向快步離開。那兩個小夥子也立即加快了速度。 對方一定會預判換乘的，這是基本的思路，但是他沒有換乘。他相信自己即使被發現也有辦法逃脫。 解雨臣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從一張巨大隱形的網，牽動著陰謀中的所有細節，但是無從追蹤、無從分析，甚至無從證明它是否存在，到真切地看到了敵人的影子，雖然只是一個影子，但對於陷於漩渦中的幾代人來說，從0到1，從無到有，已經是巨大的進步。 他故意沒有逃走，故意在火車上和這些人開始正面衝突，故意讓自己陷入前後夾擊的困境，就是為了這三秒的黑暗。 這是一個反擊的計劃，是一個報復的計劃，解雨臣驚訝於吳邪的決心和勇氣，或者說心中的怨念。 七個小時之後，發送定時簡訊的APP啟動，一條簡訊自動發出。 對方不得不脫手，解雨臣抽回脫臼的手，蝴蝶刀在手中打轉變成反手刺了出去。果真如他所料，他的刀刺到之前，那個人已經移動了位置。 他會支持這個計劃，即使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讓他自己都害怕。 沒有人想過幕後的總操盤手是吳邪，熟悉他們的人，都會覺得，在這個時代，有能力暗布迷局的人，只有解家少爺一個了。 之前的遮遮掩掩，讓對方覺得解家並不了解清晰的情況，解雨臣也許發現自己的家族被滲透、控制和監視，但是他和吳邪一樣，只能在這張看不到的網裡不停地摸索，連網的線路都無法觸碰到。 以前的吳邪內心慈悲、軟弱，任何事情都害怕別人受傷害。然而，這個計劃讓他看到了吳邪的另一面。 火車停了下來，他拉開車廂的門，一股冷冽的空氣涌了進來，很冷。他裹緊皮衣，跳下火車，看到了兩邊的針葉林，心說都已經到東北一帶了嗎？ 三天後。 車廂在晃動，這是一輛運煤的車，煤堆堆在邊上，他睡在兩堆煤渣之間的車廂底部，渾身是污煤的顏色。好在有先見之明，穿了皮衣，比較好打理。 進入了硬卧的車廂，他看到走道里站著三個人，用同樣的眼神看著他。 不僅是解家，巨大的網路牽涉到這個利益鏈中的所有人，只要是吃這口飯的人，都會陷入漩渦中。 笑得有些絕望，至少其中一個人是那麼理解的，苦澀或者絕望，不可能有其他的意義了。 但是即使如此，這個人最起碼也有二十多年的基礎功底，他的反應速度讓他可以根據形勢來判斷出招的方式，剛才從刀縫裡插手進來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動作，對方使用這種動作，顯然是自己的速度讓對方覺得完全有機會中途變招。 從童年開始的陰影，他保護了多少人，犧牲了多少人應該得到的東西，做了多少半夜讓自己心痛驚醒的噩夢。 而且對方還不止一個人。 對方可以知道他離開那條鐵軌的唯一方式就是上了另外一輛火車，那條鐵軌附近的鄉村在24個小時內會越來越危險，進入有人的地方也容易留下蛛絲馬跡。 解雨臣一招落空之後，退回到車廂的中間，兩邊的人也沒有貿然逼近。火車的速度很快，兩邊的窗戶都關著，顯然他們很有信心，解雨臣已經無路可逃。 小夥子沒有減速，徑直走向他們，蝴蝶刀在手裡打了一個圈兒。 他躍了起來，踩著一邊空的硬座翻身想從硬座上沿的空間躍過封堵。但是對方的速度更快，他迎面看到了對方貓腰繞過他的蝴蝶刀，同時手指卡向他的鎖骨。 挑釁，不知道是否能激怒對方，但是至少這種意味已經傳達出去了。 就在這個時候，轟隆一聲呼嘯，火車沖入一個山洞，四周一下一片漆黑。三秒後火車從另一頭沖了出來，車廂中間的解雨臣已經不見了蹤跡。 車廂的晃動正在緩緩減弱，應該是進站了。 打得過嗎？ 車廂里驚叫起來，解雨臣瞬間被卡住了關節，反身被鎖住。幾乎是同時，他抖脫了自己的肩關節，以一個無法理解的角度反身肘擊回去。 這個人去哪裡了？他們也沒有發現，解雨臣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在買羽絨服的同時，他設定了一個定時發送簡訊的APP，把手機放到了廁所的氣窗上。 既然你們是這麼理解的，那必須讓你們重視起來，讓你們知道，你們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所有的力量來防範我，即使是你們這樣的勢力，也是完全不夠看的。解雨臣把自己脫臼的關節接回去，看著兩邊逼近的人，忽然笑了笑。 幾個人臉上都露出了少許驚訝，他們往四周看了看，有幾個人低頭去看座位底下，有幾個人去看窗戶有沒有被打開過。 車廂里的人們面面相覷，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他們也開始自己在車廂里尋找起來。 這個計劃是一個可怕的計劃，代價太大了。 維持基本秩序的人，如果一個一個消失了，那麼背後隱藏的力量，就算再不願現身，也無法坐得那麼穩了。 走道里開始出現人的腳步聲，他知道開始了。 解雨臣也許會不停地使用各種小伎倆，但是絕對不會發現，所有的根源在哪裡。然而他們錯了，解雨臣的袖子里滑出蝴蝶刀，剛才最後一個簡訊，發到了所有解家體系的盤口。 回到車站，他買了一張火車票，又開始了另一段旅程。 四顧無人，這是一個小貨運站，有人在前面卸煤。他從月台一路出去，吐著白氣來到站台的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坐著三輪車去了鎮上，找了一個手機經銷點，買了部手機。 爭取的第一件事情是，把注意力完全引到自己的身上，給吳邪足夠的設局時間。 幾個人這才真正露出意外的表情。 他不能跑，如果他要跑，就不會選擇火車這樣的密閉空間。他必須為之後的計劃，爭取更多的東西，這種爭取對於他自己來說是殘忍的。 其中一個拿起了手機開始撥打，這些人迅速散開往兩邊車廂轉移。就好像剛才的打鬥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還是第一步，但是慢慢來吧。 座位上的人能逃散的都已經逃散了，剩下沒辦法逃的也被他們從桌子底下揪出來檢查了一遍。 多年來各種情緒的壓迫和積累，對於吳家整個家族，對於他在乎的人，對於老九門的歷史，所有沉重的東西在吳邪的心裡凝聚成一個巨大濃烈的仇的斑點。如今這一面完全爆發了出來，吳邪要為自己這三代人所受的所有控制和折磨復仇。 解雨臣不知道吳邪會做何樣的舉動，四個月了，沒有人能找到他。四個月後吳邪出現，骨瘦如柴，留著滿臉的鬍子和渾身油脂的臭味，但是眼睛如入魔一樣泛著一種神經質的光芒。 自己剛才的簡訊，等於正面宣戰的開始。雙方不會再遮遮掩掩了。也標誌著，解家正式站到了這些人的對立面。 他不知道，這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敵人，不是普通人，是真正地凌駕於他們之上的，無論是智力還是身手。他盯著那些人的手指，那些奇長的手指。 他在解雨臣家裡颳了鬍子洗了澡，然後攤牌了自己的計劃。 到哪裡了呢？他選擇的火車有十六班，目的地全部都不一樣，停靠站加上換乘的可能，加起來一共有四千多個，如果他多次換乘，幾乎全國的火車站他都有可能出現。 從墨脫回來之後的四個月里，吳邪就像消失了一樣，解雨臣知道那是吳邪終於看到了敵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