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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吳邪的故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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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一個晴朗的午後,江南河邊一個西藏風格的咖啡館裡。當時吳邪的身份並不是一個盜墓賊,而是一個叫關根的攝影師。當然,這只是一個為了能進入一些考古項目的偽裝,雖然他確實為此學習了很長時間的攝影。 這個咖啡館的名字叫做「可可西里」,牆壁上掛滿了西藏風格的掛毯和帷幔,牆上鑲嵌著轉經輪和幾座半人高的金剛法相,牆角還有一隻大的鎏金香爐,悠悠地往外冒著藏香。這家店無論是視覺上還是氣味上,藏味都非常濃郁。 然而吳邪並不是特別喜歡這裡。窗外是江南河畔的運河公同,能看到一些漢式的飛檐木樓。在西藏風格的咖啡館裡看著窗外的漢代飛檐,讓他十分不自在,這也可能因為他是搞攝影的,對於風格的協調有著近乎變態的奢求。 不過,顯然這次聚會的主人並不介意這種突兀。 這是一個七人聚會,兩個老評論家、一個出版商、一個女作家、吳邪,還有兩個記者,算起來都是當地的社會名流。聚會的時間兩個月前就定下了,主要是為那個女作家即將開始創作的一本關於沙漠的新書進行策劃——這個年代,寫作不再是私人埋頭苦幹的工作,往往在作家開始寫作的同時,各方面的策劃預熱已經展開了,甚至,兩個月前她進巴丹吉林採風,在當時也被當成一則新聞來炒作。 她之所以吸引吳邪的注意力,是因為她看上去有些不自在。整桌人聊得很放鬆,不時笑得人仰馬翻,但她在其中不動聲色,很少發表意見。吳邪發現她的手在下意識地不停地擺弄自己的頭髮。 冬季天短,黑得早,此時江南河邊上還算寂靜,他安靜地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叫他。 吳邪喑笑,想起當時他們有一隊人走失之後的驚慌。四萬七千平方公里,我國第三大沙漠,對於塔克拉瑪干這種巨大的沙海來說,確實太小了,但是對於個人來說,已經足夠大了。 但是事情接下來的發展,證明吳邪的想像力還是太匱乏了。 吳邪有點莫名其妙,木訥地點頭:「出了什麼事情?」 她遲疑了一下,才道:「我在古潼京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驚訝地看向她,聽出了言外之意:「難道,你去了那個地方?」 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個藍庭。 「關老師。」 當然,這種感覺一回到城中就立即消失了,兩個多月才凈化完畢的身體,只用了幾個小時就被重新污染,不得不說城市的兇猛。 一桌子人從上午一直聊到傍晚,吃了晚飯之後,才算有了幾個階段性的成果。因為是比較成熟的團隊,再細化一聊,策劃案很快就決定了下來。 她叫藍庭,是個自由作家,至少她給吳邪的名片上是這麼寫的。 她迎著風很無奈地笑了笑,有點羞澀地道:「不是,我不想坐車,我想跟你一起走一段路,可以嗎?」 如果是大學時的純真年代,吳邪大概會以為自己命犯桃花了,但是經歷得多了,就知道這種小說中的情節肯定是不靠譜的。能推理出來的,大概是她確實不想坐車,同時與會的幾個人中可能看他最無害,於是找他一起逛逛。 藍庭吸了口氣,看著吳邪輕聲道:「你們真幸運,雇了個好嚮導。」 藍庭長得倒是相當漂亮,長長的帶著自然卷的頭髮,波西米亞風的衣著風格,顧盼若憐之際,有一種很少見到的空靈之美,一點也不像同桌蓬頭垢面的兩個老鬼。他認識的作家不少,非丑即殘,但都是男性——看來女作家和作家是兩種不同的東西。 很少有作家會給自己搞一張名片,這讓吳邪很奇怪。不過,這個名字他倒是挺熟悉的。近幾年,這個名字老是出現在各種報紙的書訊上,好像是寫那些神神道道的東西的,算是後起之秀。吳邪一直以為她的名字和蘭亭序有關係,所以印象頗深。 吳邪略微詫異了一下,沒想到她竟然會問到這個地名。 當時決定如何拼車回家:出版商有輛寶馬7系,可以送美女作家直接回賓館;兩個老頭和記者準備去泡吧;而吳邪聊了一天有點困頓,就沿著江南河準備走回家,讓冷風吹吹自己的面火。 聊起這段經歷讓吳邪很開心,他滔滔不絕地說了很多。聚會一直持續到傍晚七點多,之後大家各自散去。這個時候,吳邪沒有想到的事情發生了。 「怎麼,你boss的車壞了?」吳邪半詫異半開玩笑地問道。 後來吳邪就疲倦了。作家總是有些問題和怪癖的,納博科夫只能在三英寸寬、五英寸長的卡片上寫作,蒲柏只有在旁邊放上一箱爛蘋果的時候才能寫作,憲法上也沒說女作家不能無緣無故地緊張。如此他也就釋然了,雖然她的焦慮有點感染到他。 她繼續問道:「你們在巴丹吉林,有沒有去一個叫古潼京的地方?」 她遲疑了一下,道:「你說的那個巴丹吉林,就是我採風的地方,我在那裡待了三個星期,所以你說的那些事情,我聽著都挺懷念的。只是,聽我們導遊說,那也只能算個小沙漠。」 在巴丹吉林,他三番五次聽到別人提過那個地方,那是一個在當地傳得有點神神道道的地方,位於巴丹吉林的無人區內。當地人對於這地方唯一的解釋,就是最好不要去,那地方和其他地方不一樣。但是為何有這種說法,誰也不知道。 學攝影的要掌握相當程度的心理學,必須會用語言去控制模特的情緒,而在古董行里做生意,也需要這種察言觀色的能力。這種小動作,按照吳邪的經驗判斷,一般是因為內心的緊張和焦慮。 吳邪搖頭,苦笑道:「慚愧,當時我們的計劃里沒有那個地方,雖然我們中有人想去看一看,不過我們的嚮導並不想帶我們去那裡,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但在這種環境下,她在焦慮什麼呢?應該不可能是擔心書是否暢銷,若是和出版商有曖昧,也不可能這麼緊張。 他並沒有參與多少討論,一來,他的工作很單純,那些策劃和他的關係不大,他在這裡只能算是義務旁聽而已;二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的注意力都在那個女作家身上,因為這個女人有些不尋常。 「聽你剛才說,你在沙漠里待了很長時間?」藍庭很主動地問起。吳邪點頭道:「相對較長,有兩三個月,而且比較純粹。我們走的是無人區,不是那種旅遊路線,所以感覺挺值得的。」 這種諱莫如深並不是故弄玄虛,這應該是從古代就流傳下來的一種習慣。一般,對於干考古的人來說,這種習慣是應該尊崇的。所以他們並沒有去古潼京,反正那一次考察發現的東西已經足夠撐起下一次考察的課題。 吳邪不禁有些好奇,於是就一直觀察她。不過,她除了這種小動作,沒有表現出其他什麼來。 「是的,你知道我們走的是無人區,嚮導不同於一般的旅行社導遊,是當地探險俱樂部的領隊,在旅行過程中,他的權力是最大的,他說這地方不能去,我們無法反駁。」 「你們的嚮導拒絕了你們的要求?」 聚會從早上九點開始,一直絮絮叨叨到了下午。吳邪其實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聊什麼,出版商、作家、記者、攝影師,全都是不靠譜的人,聊著聊著話題就跑到一千兩百英里外。 她點頭,又頓了頓,停了腳步看著吳邪:「關老師,我聽很多朋友都提起過你,說你夠穩重,靠得住,而且對攝影很懂行。有件事情我一直想找個人問問,但是又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對我很重要,我能信得過你嗎?」 藍庭個子相當高,幾乎和他差不多,路燈下一襲長衣感覺有一絲單薄,頗有幾分楚楚動人。吳邪抬眼看了看身後,出版商的寶馬已經啟動開走了。 吳邪說自己是非常喜歡沙漠的,中國的幾大沙漠他都去過,在2007年的年末,他有一次沙漠中遊歷的經驗。那時候他混在國家博物館遙感與航空攝影考古中心,在阿拉善盟有一次聯合考古的活動,範圍在巴丹吉林沙漠。那是一次特別有意思的旅行,沙漠雖然沒有人煙,但卻是攝影師的天堂。那種渾然天成的氣氛使得隨便什麼往那裡一擺都特別有味道。當時中心的負責人說了這麼一句,「沙漠讓男孩變成男人,讓女人變成女孩」,吳邪說,他覺得這句話妙極了。 他當時全程跟隨,幾乎在沙海里來回跑了一千多公里,大部分時間都是自己深一腳淺一腳踩出來的。來回走了四五個古城遺址,拍了兩千多張照片,兩個多月時間裡,耳邊沒有任何喧囂和浮欲。那種感覺,好像整個人被倒拎過來洗過一樣,每個毛孔都是乾淨的。 到了最後,就是真正的閑聊,沒有了心理包袱,他們也放鬆起來,開始不著邊際地風花雪月。因為入夜,咖啡館裡的人多了起來,氣氛逐漸活潑,吳邪的精神頭也起來了,說著說著,就扯到了沙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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