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可那歸根到底不過是一隻凡鳥,怎耐得住三昧真火?
水坑的後腰突然綳直了:「不對,它吐出來的不是火,是妖丹!」
巨鷹這一口怒火燒了個動地驚天,自己的下場卻一點也不威風,它極其慘烈地抬頭尖鳴一聲,周身皮肉如同彈指間被抽幹了,迅速乾癟了下去,被那身固執地不肯收縮的大骨架一撐,活生生地裂了個皮開肉綻。
再一看,那鳥露在外面的骨頭已經化成了石頭,與皮肉分得乾乾淨淨,色澤暗沉,露出了森森的死氣,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咒,還沒死透,已經先僵了。
兩人多長的翅膀收不回去,它重重地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這些巨鷹宛如曇花,一生只燦爛這麼一次,用全部的生命力澆灌了一顆著火的內丹,再義無反顧、前仆後繼地趕來送死。
它們縱然只是靈智未開的畜生,難道就不知貪生怕死嗎?
總有些時候,這世界讓人感覺到強權便是公理。
水坑的眼角狠狠地跳了起來,那些翻飛的羽毛刺得她眼睛生疼。
然而她剛一動,李筠便喝道:「衝動什麼,坐下!」
水坑忽然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孤助無援。她一時想,自己為什麼不能呼雲喚雨,將這些惡人都清理了呢?一時又想,若她真的那麼厲害,所有人都怕她,好像也沒什麼好的,要麼像四師兄那樣,自己就變成一個惡人,要麼像她已經沒什麼印象的顧島主一樣,別人都憋著要害她。
水坑遊歷人間百餘年,頭一次生出了些許索然無味的心。
玄黃嘴角微微一提,說道:「很好,陣開吧。」
他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巨響,山河變色——
整個太陰山的天彷彿被黑幡遮住了,濃雲漫布,周遭幾座大山隆隆而起,山頂上站滿了手舉黑幡的人,他們同時跺腳發出一聲大喝,竟彷如天降之兵,一時間讓人不敢直視。
群鷹在滾滾的黑幡下密密麻麻地盤旋,片刻後又緩緩地像兩邊讓開,只見眾人頭頂黑幡撤去,一面巨大的鏡子籠罩在頭頂,當空影影綽綽,彷彿將千江山水全部映照其中,甚至如海市蜃樓一樣倒映起了模模糊糊的人影。
鏡面上陡然射出一道光,兜頭將那十方陣整個籠罩了進去。
玄黃漠然道:「我聽說那魔龍進去了?十方陣已封,他也不必出來了——來人,布化骨陣,多不過七七四十九天,管他魔龍魔鳳,都讓他化成一顆丹藥。」
游梁臉色大變:「玄黃師叔,我吳師兄還在裡面,我派門規,非掌門令不得殘殺同門,你……」
玄黃矜持地沖他笑了一下:「師侄啊,你說得一點也沒錯,既然知道,就快過來拜見你們新掌門吧——吳長天辦事不利,還泄露我天衍天機,論罪當誅!」
游梁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這群昔日同門。
那玄黃絲毫也不將這個小小劍修放在眼裡,傲慢地拱了拱手,道:「諸位莫怕,我等今日是來除魔衛道的,與諸位道友沒有干係,只是為防誤傷,還請諸位無關人士坐在原地不要動,否則么……」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整了整自己的袖子,將一雙貪婪的目光射向了十方陣,說道;「還愣著幹什麼?」
玄黃身後立刻有幾個修士越眾而出,各自手持一道令牌,隨著這兩人令牌過處,十方陣外的濃霧驟然被吸引著沸騰翻轉起來,陣外兩根碩果僅存的蠟燭各自狠狠抖動了一下。
方才還讓水坑不衝動的李筠這回自己坐不住了。
然而他還買來得及行動,一股極強的神識悍然籠過了整個十方陣,竟強行將那幾塊令牌與陣法隔絕開來。
玄黃臉色一變:「天衍處辦案,何人膽敢攔路!」
只見一個滴過血的八卦盤飛了起來,在空中脹大了百倍,飛快旋轉起來,將那幾個手持令牌的天衍處修士都甩了出去。
八卦盤噹噹正正地擋在了十方陣之前,簡直是公開叫板天衍,一時舉座皆驚,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一處——那癆病鬼一樣的唐軫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站起來向玄黃一揖到地,口中道:「這位道友,血誓已成,有天地為證,如若你這樣強行破開,他們必遭十倍反噬,哪怕你除魔衛道確實值得稱道,這些個無辜兄弟的性命呢?」
這時,眾人才發現,在場天衍處儼然分成了兩派,一派是玄黃帶來的,另一派卻不約而同地站到了唐軫身後——這些都是與魔修門發過血誓的,兩波人中間隔了一條楚河漢界,涇渭分明地面面相覷,隨時準備內訌。
玄黃怒道:「你是什麼東西?」
唐軫面不改色道:「慚愧,區區無名小卒,不足掛齒。」
玄黃冷笑:「我看你身上有黑影繚繞,看著便頗有鬼修風采,肯定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一起拿下!」
他一聲令下,黑鴉一樣的天衍處修士群起,天上巨鷹同時呼嘯而下。
有一個唐軫帶頭,一開始被玄黃等人鎮住的修士們立刻反應過來。
不知是哪個率先斷喝道:「呸,是你們拿著除魔令,威逼利誘將我們聚集到這裡,打著除魔衛道的名號,這分明是要借除魔的由頭將咱們一網打盡!」
眾人哄亂,在場不管正道魔道,誰也不傻,這一行人來勢洶洶,分明是不懷好意。
玄黃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既然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仰頭一聲長嘯,將整個太陰山籠進來的大陣驀然發威,無數泥土人拔地而起,刀劍不傷,碎了落地,立刻又生成一個新的,撲向場中修士,同時,天空巨鷹彷彿雨點似的奮不顧身而下,將高來高去的修士們牢牢壓制在地面上。
已經一分為二的天衍處中人慘烈地戰在一處,以命相搏。
那被封死的十方陣外,兩根蠟燭就像風暴中的兩盞風燈,搖搖欲墜,卻始終不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