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龍魂仰天發出一聲長吟,嚴爭鳴將護體真元推到極致,絲毫不顧周遭風刀霜劍,寬大的衣袖撕裂開,袍帶翻飛,無數條元神劍匯聚成一條,裹挾著風雷之力,神擋殺神一般地撕開了雲層,罡風與驟雨竟不能削弱其分毫暴虐,劍影直衝向龍魂。
程潛目光一凝,低聲道:「『出鋒』……大師兄已經到了這一步么?」
相傳劍修中「出鋒」,是煉身為劍的第一步,劍修跨入這一步,便真正觸碰到了無法與旁人言傳的劍神之境。
這一步跨出去,足以躋身修士頂尖高手行列。
「據我所知,他上次動劍的時候好像還差著一步,」李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恐怕是被你逼的。」
程潛被他一句話說得啞口無言,直覺想要反駁,隨即一轉念,好像真有點像那麼回事。
他一時間神色微微凝重,忖道:「那……難不成他眉間那一點心魔痕迹,也有我的緣故么?」
這時,只聽一聲怒吼,嚴爭鳴的劍從龍魂身上穿了過去。
李筠忙叫道:「哎喲,大師兄,那可是真龍旗,從古至今就這麼一面哪,你不要暴殄天物啊……親娘啊,龍骨都裂了,你悠著點!」
嚴爭鳴充耳不聞,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將龍旗與龍魂一併揍回陰間去。
李筠只好眼巴巴地望向程潛。
程潛在旁邊不動也不吭聲,李筠只好開口道:「小潛,自古人死不能復生,你卻是例外,故人歸來,個中惶恐、愧疚你可能都感覺不到,那些太沉重了,能讓人整宿輾轉反側,也能讓世上任何思念變了味道,回首百年身,哪那麼容易同原來一樣?他因為你恨了自己多少年,我都算不清楚……你就別讓他更恨了吧。」
程潛外有冰霜,心有玲瓏,從來是聞一知十,李筠將話說到了這份上,他哪裡還不明白。
隨著那出鋒一劍,眼看空中形勢逆轉,方才威風凜凜的龍魂,此時已經連連退卻,幾乎變成了被嚴爭鳴壓著打,終於擔不住了,轉身要縮回龍旗中。
就在這時,程潛整個人忽然化成了一道流星,直上直下地躥入了籠罩在龍旗下的天空,風雷大作中,從他身側落下的雨水全都成了凝霜,聚靈玉中九死一生錘鍊而出的元神之力突然外放,精準無比地在龍魂將要逃入真龍旗的一瞬間席捲而來。
受傷的龍魂瞬間被程潛的元神壓制,凝在了半空。
嚴爭鳴劍鋒已經堪堪碰到了真龍旗,此時卻又硬生生地剎住,臉上殺伐氣未散,靜靜地盯著程潛。
程潛好似不怎麼在意似的對他笑了一笑,說道:「你看那二師兄眼都快藍了,特意派我來求情,大師兄手下留情吧。」
「氣死我了。」嚴爭鳴心道,然而他總是沒辦法對著程潛偶爾的笑臉憤怒太久,身上森冷的殺意與眉心若隱若現的心魔終於漸漸散開,出鋒之氣卻彷彿還留在身上,他一隻腳踩在劍神之境上,非但沒有海闊天空,反而還有點憋屈地自我唾棄道,「好像又讓他糊弄過去了,真不爭氣。」
嚴爭鳴斂去周身劍光,白了程潛一眼道:「什麼破玩意都要,李筠就會撿破爛。」
程潛長袖一卷,將凝滯在半空的龍魂卷回了真龍旗,那面旗子當即軟軟地垂了下來,風雷萬里的天空頓時消停了下來,好像方才種種都是錯覺。程潛不慌不忙地捲起了龍旗,手指撫過被嚴爭鳴打裂的龍骨,還能感覺到其中龍魂細細的震顫。
也是一代神獸,淪落到這種地步,不知道是天意無常還是怎麼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大約天道面前,所謂神龍與大能,也不過是一群螻蟻吧?
這樣一想,真是又開闊又心酸。
程潛將真龍旗丟給了李筠,低頭掃了一眼地上的飛馬車——幾匹飛馬已經不知何時掙脫了韁繩逃走了,也不知道這紈絝怎麼回去,讓他那些狗腿子御劍背他么?
嚴爭鳴傲慢地開口道:「既然諸位有意和解,這禮我們姑且就收下了。」
李筠在旁邊笑得一團和氣,狗腿子似的附和道:「是是,多謝多謝。」
對方兩個元神修士看得分明——這一個劍修已經越過出鋒境界,另一個不是劍修的用自己的元神生生壓制住了龍魂,雖然是龍魂手上,略有趁人之危之嫌……但那也是上古真龍。
這樣的人豈能隨意得罪?吃點虧也只能認了。
一個元神老者稽首道:「不知諸位道友師從何門?」
一邊藏在李筠袖子里的水坑聽了,連忙冒出頭來插話道:「告訴你做什麼?將來好讓你們來尋仇么?」
那老者一時無言以對,臉上尷尬非常。
換做往常,水坑是萬萬不敢跟元神修士這樣說話的,但此時師兄們差不多全都在場,她也難得揚眉吐氣一次,險些得意忘形,便得瑟著往程潛身上飛去——還是跟在小師兄身邊最安全,在這方面上,大師兄都要往後排。
誰知她中途被一根蜘蛛絲似的細線纏住了,嚴爭鳴指尖不知何時彈出一根細長的絲線,結結實實地綁住了水坑的鳥腿:「聒噪。」
然後嚴掌門將他的小師妹放風箏一樣地栓了起來,拖在身後拉著,就這樣拽得二五八萬似的率先轉身離開了。
李筠此番郊外遇險,雖然變成了「姓李的癟三」,但此時雙手捧著真龍旗,別提多美了,活像個撿了個大元寶的窮酸,摩挲著有道裂痕的龍骨,他喜不自勝地感嘆道:「還是我家小潛啊……」
程潛還沒吱聲,嚴爭鳴已經率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說道:「誰是你家的?」
話一出口,李筠水坑與程潛一同抬起頭看向他,李筠還調笑道:「大師兄,你這是在爭寵嗎?」
嚴爭鳴:「……」
李筠立刻屈服在掌門師兄的淫威下,屁滾尿流地遠遠躲到了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