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筠假模假樣地勸道:「師弟們剛入門,可能還沒開始誦讀七七四十九遍門規吧?裡面寫得清清楚楚的,像小師弟這種好資質,千萬要按部就班的修行,總有一天能有氣感,犯不著整天惦記著走捷徑,違反門規,是吧,三師弟?」
程潛皮笑肉不笑地接話道:「二師兄說得對。」
李筠:「……」
李筠自上而下的打量了程潛一番,他這不愛說話的三師弟彷彿還沒到長個子的年紀,又瘦又小,一低頭誰也看不見他的臉。
李筠一時間有點弄不清楚,這三師弟究竟是年紀小膽子小,不善言辭,還是該長個子的地方都長心眼去了?
程潛這句附和噎得他有點進退維谷,李筠勉強笑了一下:「三師弟真是乖巧。」
不遠處,嚴爭鳴接過道童遞上來的一碗桂花酸梅湯,一抬頭剛好看見了這一幕,他一向覺得李筠這小子心術不正,生生在他呲牙笑的時候,從二師弟的雙眼裡看出了一對鬼胎。
嚴爭鳴突然心血來潮,偏頭對旁邊的道童說道:「你叫那個小的……那個最矮的小孩,我又忘了,叫什麼來著?」
道童誠惶誠恐地回道:「那是三師叔程潛。」
「啊,就他,」嚴爭鳴點點頭,「讓他等我一會,等我練完符咒,就說師父讓我指點他劍法。」
「讓他指點的時候他一聲不吭,這會又打起為師的旗號了。」木椿真人聞言慢悠悠地想道,但他抬眼看了嚴爭鳴一眼,並沒有開口拆穿——少爺在偌大的山頭上長這麼大也挺寂寞,難得有個小孩能陪陪他。
道童小跑著前去傳了話,程潛聽了未置可否,只是覺得大師兄可能是吃錯了葯。
韓淵卻依依惜別地嘟囔道:「我一會還想上你那玩去呢。」
程潛看了他一眼,心道:「你還是被你那二師兄玩去吧。」
他懷揣著這樣的嘲諷,若無其事地同李筠和韓淵告別,依言靜靜地等在一邊——當然不是為了等那不知是師兄還是師姐的嚴少爺,程潛其實是對所謂的「符咒」充滿了好奇。
可惜很快,他就發現,符咒的玄妙是沒有氣感的人感覺不到的——至少在他看來,大師兄一下午什麼都沒幹,只是在師父眼皮底下,拿著小刀在木頭上刻豎道。
此行程潛唯一的收穫,就是見識到了師父他老人家嚴厲的一面。
大師兄不出他所料,是個不折不扣的繡花枕頭,僅僅坐了片刻,屁股上就好像長出了釘子,左搖右晃,同時將周圍一幹道童侍女指使得團團轉。
他一會嫌髮髻太緊,要重新梳,一會嫌身上有汗,要回去換衣服,一會要出恭,一會要喝水……水端來了,他不是嫌涼,就是嫌燙嘴,嫌這嫌那,反正就是坐不住。
他還時常要走神,時常要東張西望,時常要腹誹一下李筠木椿,間或在心裡哼一段侍女們新編的曲辭,反正心思完全不在刻木頭上。
程潛雖然不明白木頭有什麼好刻的,但對大師兄這樣的做派,還是頗為看不上地想道:「懶驢上磨。」
木椿真人早知道他這不成器的弟子得鬧這麼一出,在嚴爭鳴桌子上放了一個沙漏,沙漏是件精巧的仙器,全部漏完只要半個時辰,漏完嚴爭鳴的練習就能結束,不過只要他一走神,那沙子就會立刻凝滯住,半個時辰的沙漏每每能將他拖到天黑。
嚴爭鳴本以為在「得過且過」這方面,他們師徒二人能做一對知音,可每到練符咒的時候,師父都一反常態,變得有些不近人情。
木椿真人說過,他其實算是以劍入道的,以劍入道者大多心志堅定,不過也有例外,比如嚴少爺,因此必須加倍地鍛造,才不至於廢了。
程潛在旁邊看了一會,感覺對自己毫無進益,就收回了目光,悄聲問旁邊的道童要來了紙筆,他開始做起這一天的功課——先默寫門規,再默寫師父上午念的《清靜經》。
木椿見了,嚴厲的神色終於柔和了些,沖他招招手:「程潛這邊來,你那裡背光。」
嚴爭鳴一皺眉,抬頭對上師父的三角眼。
大中午的哪有什麼地方背光?這分明是師父在給他好看,讓他看看自己還不如這小不點踏實。
嚴爭鳴偏頭看了一眼程潛的字,一時間忘了是自己要把他留下來的,不講理地遷怒道:「狗爪子按的都比這個工整些。」
程潛畢竟幼小,城府有限,聞言頭也不抬地做出了反擊:「多謝師兄教誨,狗爪子按得再工整也沒用,因為那畜生壓根坐不住。」
說完,他意有所指地瞥了那沙漏一眼,而嚴爭鳴七竅生煙地發現,那該死的沙漏果然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