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各自的底限(上)
玉在花廳內設了檀木椅,一左一右的擺在黑漆的高桌上擺放著些乾果零食,中心立著一隻羊脂白玉瓶,瓶中插一支青翠柳。
楚玉坐下來後便迫不及待的轉向天如鏡,道:「許多天不見,你想得怎麼樣?」從前她入宮的時候一般能偶爾遇見天如鏡,可這些天來竟然一面也不曾見過,想必是天如鏡刻意要避開。
如今他既然親自前來,便說明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已經作出決定——這個事實楚玉只稍微想想,便忍不住激動得微微顫抖,雖然早知道天如鏡會讓步,可是終於能讓她接觸那手環里的東西時,楚玉的心神還是不由得飄蕩搖曳不能自持。
那裡面會有什麼?除了歷史記載外,是否還有別的東西?天如鏡的師父天如月曾經製作類似化學實驗的容器,想必也是從那手環里得來的知識。
天如鏡垂下眼眸,淡淡的道:「你想要什麼?」他沒有亮底牌,而是讓她先開條件。
楚玉盡量做出一副漫不經心的神態,微笑道:「我尚且不確定你那裡有些什麼呢?萬一我要的你沒有,那豈不是糟糕?」她微微低下頭,以這個動作掩蓋眼中的急切。
雖然盡量表現得不太在乎,可是楚玉自己知道,她簡直在乎得要死,可是她不能表現出來,現在這個時候,是誰比較不在乎,誰就佔了上風。
天如鏡也明白她的意思,是要現在就要看到些實在的東西,否則交易無法進行,於是便問道:「你要怎地?」
楚玉淡淡的道:「我知道接下來再過一段時間。陛下便會被亂臣殺死,改擁立一位皇叔做皇帝,我要看看這部分天書的內容與我所知地是否相同。倘若一般無二,我肯信你。」
目前她還暫時不知道天如鏡手環里都有些什麼,也不打算胡亂猜測要些沒有的東西,楚玉把自己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當作一件無關緊要地小事放上檯面,以驗證天書真偽為理由,讓天如鏡展示出接下來的那段歷史。
她劉業會死,可究竟是誰所殺,接下來又是哪個皇帝上位,這個關鍵性的問題她卻不記得。這是楚玉大的煩惱,倘若能騙得天如鏡展示出那段歷史。她也好相應的針對主事者做出對策,接下來不管這場交易談判是否成功,她都已經先取得了實在的利益。
楚玉打的,就是這個如意算盤。
這個要求表面上是合情合理的。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破綻,然而天如鏡卻道:「這一點我不能同意,我只能給你看本朝之前的那部分天書記載,而本朝之後地,時候尚未到,我不能呈現在人前。」
楚玉心中陡然一沉。面上不動聲色。道:「這又有何不可?我已經知道陛下必死。朝政必改,難道看一看天書上是否有記載都不成?」她陡然冷笑一聲。目光銳利的看著天如鏡,「本朝之前地事物,各種典籍之中皆有記載,我又看你的天書作甚?還是說,你的天書,根本就沒有本朝之後的部分?那天書根本就是你捏造出來地?!」
楚玉紅口白牙的倒打一耙,很不客氣的指認天如鏡在說謊,用的也無非是激將法,只要天如鏡不受激,一個衝動,說不定就把接下來的部分歷史亮給她看了。雖然嘴上言辭激烈,可是楚玉心頭卻並不抱有多大的期待,相反沉甸甸地,沉得把先前地激動都壓了下去。
天如鏡肯來找她,應是做好了各方面完全地考量,他的底限不會因為她地一兩句話而變動,所謂的激將法,對他冷靜無情的心性是很難產生影響。
面對楚玉的信口污衊,天如鏡神情沒有半分的動搖,他靜靜的望著楚玉,既不辯駁,不為此生氣,只十分平靜的看著,澄明的目光好似穿透了她的靈魂,過了許久,他淡淡的開口,道:「不能給你看天書的這一部分,是因為你會為了扭轉自己的命運,做出違背天書記載的事,我很明白。」
楚玉苦笑一聲,一下放鬆身體靠在椅背上,仰起頭,她抬起一隻手橫蓋住雙眼,輕聲道:「你說得不錯。」
關心則亂,現在亂的那個人,是她。
天如鏡看出來了,雖然前陣她的突然襲擊打亂了他的思緒,讓他慌亂了片刻,可是這些天冷靜下來後,天如鏡知道她並不完全清楚接下來的歷史,因為倘若她完全的知道是誰殺死了皇帝,又是誰奪去了寶座,她一定會為了自己的生存去對付那個人。
可是她沒有,因為那麼多人里,她根本無法找到正確的目標。
因此天如鏡不讓她看與她切身相關的那部分「天書」。
這是他的底限。
雖然經過這些天的思索,心神已經十分堅定,但見到楚玉這副模樣,天如鏡還是忍不住微微的好奇,他想知道除了這些外,楚玉又還知道多少?她是如何得知這些的?
還有便是,在得知自己註定會死亡之後,她心中又是什麼樣的一番感受?她是以什麼樣的眼光看著自己一步步邁向死亡的?
天如鏡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旁人之事微不足道,不需掛懷,這些年來,他也是如此成長的,他能看明白很多事,卻從來不曾放在心上,他看著別人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卻好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世界,那麼的漠不關心。
可是如今……
天如鏡微微的顰了下眉毛,他卻開始有些好奇眼前的少女,雖然只是有些,雖然只是開始,卻讓從未有過此種感受的少年產生了不知所措的情緒。
我該怎麼辦?師父?
天如鏡在心裡默默的問:師父,我眼前的女,名叫楚玉的,她也是知道天書的,那麼,她是否可以不算入旁人的那個範圍內?成為不是旁人的那個人?
天如鏡望著以手遮眼的楚玉:「你在難過?還是絕望?」不由自主的問出話來,天如鏡聽見自己的聲音,忽然又忍不住有些後悔。
「難過?絕望?」楚玉聽見他的問話,忽然哈的笑了一聲,她拿開手,以肘支撐伏在方桌邊,目中神采絲毫不見黯淡,在奇怪之中還帶著些興味:「你這個問題問得真奇怪?我為什麼要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