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節節勝利
遠離聯邦,億萬天文單位之外那片屬於帝國的陌生星域里,艷麗的戰火猛烈綻放然後瞬間熄滅於黑暗的太空之中,氣勢磅礴的聯邦艦隊承載著數十支聯邦機械部隊,從黃厄星中轉基地離開,延循著那幾條事先擬定好的通道,勇猛地向帝國更深的腹部突進,因為聯邦中央電腦判定的那次第一序列事件而被迫中斷的戰爭,再次掀開大幕。
聯邦部隊進攻X3星系非常順利,稟承以空間換取時間戰略的帝國皇族,早在開戰之前,便已經開始擬定大撤退的計劃,事實上當聯邦部隊強行穿越那扇空間門,來到X3星系外圍時,帝國浩大的撤退攻略也剛剛進行到尾聲。
沒有遭受太強悍的抵抗,沒有損失太多戰艦和機甲,數十萬聯邦野戰部隊成功地降落在各大行政星和礦星之上,稍作休整之後,聯邦部隊開始清剿行星地表殘存的帝國勢力,而情報部門則是拿著許樂上校提供的重要名單,四處尋找著那些地下抵抗組織的成員……
順利異常,勝利一場,聯邦前敵司令部沒有被這種巨大的優勢沖昏頭腦,但不代表著所有聯邦官兵都能保持冷靜,在很多第一次打入帝國本土的聯邦將領看來,帝國野獸們實在是有些不堪一擊,戰鬥力低下的不像話。
正是在這樣的氛圍之中,來自第二軍區的第四集團軍不顧司令部的嚴令,執著而又囂張地向司令部打報告,要求繼續追擊帝國方面某電子部隊。
那一夜,易長天司令憤怒地捶了桌子。
第二天,追擊突破空間門,將要靠近L9星系外圍的第四集團軍,剛剛降落在一顆不引人注目的行政星上,忽然遭到了帝國方面一無名機甲編隊的偷襲。
那一夜,機甲如鐵流撞擊,聲音直震天穹,鮮血與炮火拋灑於原野之中,帝國機甲編隊強悍兇殘莫名,聯邦第二軍區第四集團軍死傷慘重,直至深夜近晨時分,該軍軍長被一台帝國新式機甲狙殺。
那台機甲渾身懸掛著破爛的金屬盒。
如果說聯邦部隊最先前幾個月進攻帝國本土的勢頭,看上去就像野火燎原般不可阻擋,又似巨浪拍打黑色礁石般永無止歇,那麼……
當那台渾身懸掛破爛金屬盒,右手默然握著一柄長槍的帝國機甲,於萬千炮火間電閃雷鳴般穿越煙塵,一擊殺死聯邦軍長,然後傲然立於山丘晨光之上。
如野火般的聯邦部隊如同被一道冰冷的巨河攔在了面前,那些白生生的巨浪,如同被地底噴出的岩漿灼滾成氣泡,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
……
在戰場上,一方最高軍事長官被直接擊斃是很少見的事情,更何況當時死的是一位集團軍的軍長——要知道過往數十年的宇宙戰爭中,聯邦總共也才死過七名集團軍軍長——原野之上的聯邦部隊失去了最高指揮官,就連最關鍵的士氣都遭受了極大的打擊,面對著從城市間湧出來的數百台帝國狼牙機甲鐵流,聯邦部隊開始顫抖,尤其是後來他們得知,那台渾身破爛金屬盒,持槍默立丘上的機甲中,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帝國公主時……
這是一場慘烈的地表戰,帝國方面要用大量的鮮血和殘忍的畫面,向聯邦軍隊宣告他們的底線就在這裡,帝國公主懷草詩不惜以身犯險,以尊貴之身站在戰場之上殺敵趨避,是因為她要讓那些聯邦人清晰地知道,她的父皇已經不會再撤退一步。
這場發生在原野上的戰爭,除了血腥慘烈之外,還因為另外一個原因被記載入人類的戰爭歷史,因為這是聯邦裝配MX機甲,帝國裝配狼牙機甲後,宇宙中第一次出現純粹的機甲戰爭!
漫山遍野,高速呼嘯,冰冷高大的高機動性機甲,渾然不顧雙方的支援炮火,它們衝鋒著,衝撞著,倒下,爬起,震耳欲聾的金屬聲,飛舞的石頭的機械殘肢,沒有聲音能更大,沒有什麼氣勢能夠壓過上百台威猛的合金機甲同時衝鋒,那時整個地表都在恐懼地顫抖!
面對帝國方面籌備已久的兇殘反攻,面對著那位強悍到堪比日月的公主殿下,面對著那些具有高速機動性的狼牙機甲,面對著帝國人死都要保住的戰略底線,犯下冒進錯誤的第四集團軍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在經過三次短暫的衝鋒割洗後,聯邦陣地已然慘不忍睹,防禦集群陣被轟出無數大洞,聯邦戰士的屍首四處橫飛……
如果按照戰場上的局面發展下去,或許第四集團軍真的可能成為第一支在戰爭中被整體除名的部隊,幸虧就在最危險的時刻,西林軍區第三十八師在行星背面進行了一次冒險的突降。
在首批突降的機甲部隊中,有剛剛自首都星圈趕來的李封上校,還有他那台果殼特製的MXT機甲。
未曾休息,李瘋子漠然暴戾催動著黑色的MXT,撲向了戰場,撲向了漠然站於機甲鐵流之中的……桃障機甲。
……
……
聯邦標準憲歷七十一年深冬,對於很多人來說是一個勝利的冬天,部隊在前線獲得的節節勝利,催動著首都星圈的民眾們陷入一場又一場的狂歡。
那位犧牲在前線的軍長死後得到了他不應該有的榮譽,聯邦民眾只知道敵我雙方暫時在X3星系外圍保持了平衡事態,卻不知道為了保護前鋒部隊從L9邊緣那幾顆行政星撤回,聯邦前敵司令部做出了多麼艱辛的努力,而李封上校為了對抗那台威勢若帝王的桃瘴機甲,又付出了多少鮮血與汗水的代價。
得到了司法部授權和總統暗中支持的許樂,似乎在聯邦內部也獲得了一節又一節的勝利,通過調查軍事監獄和搜集研究所關於古鐘號殘骸的分析材料,他拿到了更多的證據。
他非常清楚在戰爭的特殊背景下,任何調查都必須小心謹慎,尤其要注意不能影響到聯邦的整體士氣,所以他的調查進行的非常低調,力求不引起那些大人物的注意,如今看起來,努力得到了某些成效,直到此時,還沒有遇到任何阻力。
西林的家產官司也在依照程序緩慢而堅定地推動著,已經成為鍾家小公主法定監護人的許樂,自然要被迫出席很多次法庭聆訊,而今天毫無疑問是最重要的一次,因為按照流程,今天主持審理的……是聯邦首席大法官何英。
距離新年還有十幾天,首都特區的雪下得愈發的盡興,不遠處廣場上還殘留著電子煙花的痕迹,應該是昨天夜裡民眾慶祝前線勝利的結果,坐在後排的許樂隔著車窗玻璃,眯眼望著雪地上的焦痕,左手牽著小西瓜微涼的小手,沉默片刻後說道:「呆會兒庭上,無論首席法官閣下問什麼,你按照真實想法答就好了。」
「嗯。」
少女未滿十二歲,但眉眼間稚氣卻已經可以用稚美來形容的鐘煙花,左手緊緊摟著那個陳舊的娃娃,微翹的小鼻子里擠出一聲。她看著車窗外面那些單調枯燥的雪景,忍不住嘟起了嘴,有些想念海灘,低頭細聲說道:「許樂哥哥,我想家了。」
細嫩清稚的聲音,從整齊的黑色劉海兒間滲了出來,就像是被琴弦拂過的雨水般動人心魄。許樂微微一怔,微笑著說道:「其實你在首都星圈呆的年頭還要更久一些。」
鍾煙花抬起頭來,認真地望著許樂的眼睛,說道:「可我終究還是個西林人,對吧?」
許樂稍停頓後,點了點頭,看著她左腋下的舊娃娃,疑惑問道:「這是當年你逃出家時的娃娃?」
「是的。」鍾煙花低著頭,沉默了很長時間後,忽然回答道:「我以後再也不逃了,因為……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你放心吧。」
許樂側過身去,眯眼望著窗外枯燥的雪景,望著越來越近的聯邦最高法院,沉默不語。
……
……
按照聯邦繁複麻煩的司法流程,尤其是當官司涉及到西林鐘家產業如此恐怖的標的時,法庭審理總會自然演變成曠日持久的連續劇,所以許樂很清楚,今天的法庭聆詢,更多是宣布家產官司進行到了一個全新的階段,而絕對不會有任何結果,所以他並不如何緊張,只是對於即將出場的那位老法官,心中難免有幾分好奇。
聯邦權力架構中唯一一個實行終身制的職位,便是聯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未經管理委員會五分之四議員通過,總統不得提名或解除首席大法官的職務。
何英大法官在四十二歲時,被當時的總統提名為聯邦最高法官,這也就意味著,如今年過九旬的他,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坐了五十年。
五十年是什麼概念?
有九位總統像走馬燈般地上台下台,有兩千名議員在那座遍布蟻巢的山裡爬進爬出,七大家家主換了一批或是兩批,李匹夫從一個普通軍官變成了聯邦軍神。
而何英法官還是,一直都是,似乎永遠都是聯邦最高法官。
這很可怕,或者說,很值得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