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書屋 分類
返回 忘憂書屋目錄

第十二章 (下)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鳳九再遲鈍也明白他想幹嘛,急道:「你怎麼可以比我還亂來!?葉青緹……」鳳九還沒訓完,這次她也嘗到了被人施定身訣的滋味,葉青緹將鳳九交給燕池悟,「照顧好她。」    小燕壯士稀里糊塗的接住鳳九,再稀里糊塗的點了點頭,他們這是要做哪樣?!    葉青緹轉身對著折顏和墨淵道:「不知晚輩的提議可行否?」    折顏看了看怒目圓睜的鳳九,自覺閉嘴,墨淵道:「東華進去凈化三毒已有三個時辰,照他現在的仙力,想要徹底將三毒凈化乾淨,至少還得需一個時辰,而這個結界頂多再撐半個時辰,」看向葉青緹,眼中流露出讚許,「你若如此做可謂是一舉兩得,即可解救蒼生又可度己成就無量大道,只是你若散了仙元封印聶初寅,不知何時才能修得圓滿功德,短則三五載,多則幾百上千年也未可知,你可要想好了。」    葉青緹笑了笑,道:「嗯,想好了,我本是個滿手殺孽的人,我身不凈,心如何凈,心不凈,如何出得了煩惱海,如此不僅會帶給自己困擾,更會累及他人,作孽這種事我不想再做。」轉身看向鳳九,道:「這次是我自己的選擇,與他人無關,更與你無關,我只是想好好修一次道,洗去我滿身罪孽,總要當得起你為我盜頻婆果,助我成仙的初衷。」    「青緹,我……」鳳九不知該說什麼,現在她說什麼似乎都是多餘的。    葉青緹對著鳳九頷首一笑,周身騰起盈盈碧光,胸口一顆拳頭大小的碧色珠子漸漸成形,這是他的仙元,鳳九眼波泠泠,哽咽道:「待你飛升那日,我定會去南天門接你。」    「好,咱們一言為定,東華會沒事的,你乖乖等著他。」葉青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話音剛落已完全化成一顆碧光熠熠的珠子,直奔半空中的聶初寅而去,聶初寅到最後也想不到,他已經成功拖住了墨淵和折顏兩尊大神,居然還是會前功盡棄,功虧一簣。聶初寅被吸進了葉青緹的仙元中,原本碧色的珠子霎時變了黑色,不時有撼動天地的低吼自珠子里發出,夾帶著憤懣和不甘,響徹整個崑崙虛。    「此處有我頂著,你快施法將此珠封印,打入西方梵凈海!」這番話墨淵是對著折顏說的。    折顏嗯了聲,立時合掌結印,以紅蓮業火為祭,結出無量真印,將葉青緹的仙元封印住,再以大悲咒引打開梵凈海的入口,珠子入海,激起驚濤巨浪,幸而有佛陀設下的佛光為屏,才免了崑崙虛的一場水患,海浪拍在屏障上,瞬時幻作佛前睡蓮次第綻放,倏忽間佛音陣陣滌盪山谷間,梵音入耳,清凈濁氣,修築善心,天地間回歸一片青冥,隨著入口漸漸合上,崑崙虛歸於平靜。    鳳九身上的定身決隨著葉青緹的仙元沉入梵境海的那一刻便已解除了,可她仍一動不動的倚在小燕壯士懷裡,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淌了滿頰,她又欠下了一筆債,且還是一筆她永遠都還不了的債。    「丫頭。」    空中傳來一聲熟稔的呼喚,鳳九眼淚婆娑的抬頭看去,雲靄漸散處,入眼的陣仗驚得她抖了抖,立馬從燕池悟懷裡立了起來,這簡直就是整個青丘的親戚傾巢出動啊!    只見白止領著四個兒子兒媳以及一個嫁出去的女兒,腳踏祥雲一路分雲踏霧,轉眼便落在了崑崙虛中,鳳九撲進白止懷裡,啞著嗓子喊了聲爺爺。    「乖。」白止輕輕撫著鳳九的頭,眼中透著無限的寵愛,柔聲問道:「你不恨爺爺么?」    百感交集,鳳九泣不成聲,只能使勁搖頭。    白止撫著她抽得厲害的身子,眼中滿是疼惜,嘴角掛著和藹的笑意,見爺孫倆如此親近,她的叔叔嬸嬸們都跟著開懷而笑,白淺看了眼鳳九見她很生猛,一顆心便放了下來,轉眼看了看結界,見結界的具像越來越明顯,白淺臉上浮出些許憂色。    皺眉思索片刻,白淺便做出了決定,她大步流星的朝著墨淵走去,卻被他老爹攔了下來,「你做什麼?」    「父君,我要去幫師傅,這結界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我也去!」鳳九眼淚婆娑的道。    「胡鬧!淺兒,你身為上神怎可如此莽撞,被心中憂懼牽引了心神?」看著白淺一臉迷茫,白止望著結界道:「結界的具象如此明顯,說明結界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此刻是最為脆弱的,任何其他仙力的注入都會致使結界立馬崩毀,唯有結界的施術者才能以相同的仙力拖住結界,盡量延遲它的損耗速度。」    白淺恍然,自己竟然差點幫了倒忙害了師傅,心中不免驚懼,鳳九看著結界,眼中的擔憂愈加強烈,”東華在裡面生死未卜,孫兒必須進去。”    白止拈著鬍鬚,目光停駐在忽明忽暗的結界上,不徐不疾的道:”放眼四海八荒,倘東華都不能壓制住三毒濁息的話,你覺得你進去了會有什麼轉機?”    這個問題她倒是沒思索過,此刻她認真的在心裡默了默,得出個結論,她進去了唯一的轉機就是幫助東華成功分心?    念及此,鳳九很消沉,原來自己於他來說竟然沒有半分幫得上手的用處,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他為了凈化三毒而沉睡幾十萬年那麼久么?    鳳九追憶了一下離開東華的那兩百年間自己到底是怎麼過的,回憶不論如何紛繁,最終鳳九將那段年少輕狂,不作不死的崢嶸歲月歸納為三個字:活受罪!    鳳九自詡是個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的人,她不會再重蹈覆轍,他不是說過想和自己一起沉睡么,鳳九覺得甚好!    鳳九正想趁其他人不注意來個措手不及衝進結界去,卻聽得周圍一沉轟隆隆的響聲震得兒耳膜痒痒的,緊接著一陣悠揚低轉的簫聲穿透厚重的水聲滌盪在四維,鳳九回神環顧四周見齊天高的水牆已將此地圍得嚴嚴實實。    「連宋君這海子移得甚及時啊!」折顏飛身落在白止身旁頷首笑道,順便偷看了一眼邊上的白真。    連宋一襲月白袍裾,腳踏水浪立於海子之上,手握玉簫,兩片薄唇傾覆其上,曼妙佳音汩汩而出,衣袂臨風翻飛,氣質如畫,鳳九看得有些出神,她第一次見天上第一風流不羈的連三殿下如此正派如此有上神的樣子,教她第一次生出,成玉其實該對連宋好一點。    「諸位久等,近日疏於術法修習,召喚這四海的水頗費了點周折,當真慚愧,各位請移步上來,本君要重新設結界。」連宋收了玉簫,朝著眾人道。    「各位仙僚先上去,我隨後就到。」墨淵也發話了。    白止領著眾人,白淺架著蠢蠢欲動的鳳九,一齊飛身而上,墨淵見眾人都安然後,撤掉仙力也跟了上去,見下面沒有其他人,連宋再次抬手吹響了玉簫,簫音綿長渾函,四維的水幕陡然拔高,彷彿沒有盡頭般的延綿,驚濤起伏激烈,拍打著天幕,引得幾聲驚雷炸響開來,倏忽間整個崑崙虛都被這接天的水牆圈圍了起來,悠揚的簫音戛然而止,不待眾人反應,如玉手指頓挫起伏,看似信手拈來,卻蘊著力透萬鈞的氣勢,鏗鏘激昂的旋律在他手指的起伏間迸發而出,隨著曲調不斷拔高,一個略小的水罩自巨大的水幕中緩緩透出,雖不及齊天水幕的壯闊宏偉,卻攜著千軍萬馬滾滾欲出之勢向著墨淵所設的結界圍攏而去。    鳳九趁白淺專註於看連宋表演的空當,猛地掙開她的手,一個躍身,直衝結界而去,白淺的驚呼仍回蕩在身後,四周的水幕越聚越小,眼看就要將結界裹住,遙見結界里渾濁霧氣中似有個熟悉的身影影影綽綽,一股喜悅湧上心頭,鳳九看準最後的一個罅隙奮力再躍了一下,幾乎半個身子都過了罅隙了,卻沒來得及高興,只覺身體一輕,鳳九眼見著那個罅隙越來越小,自己卻離它越來越遠,一個透明罩子將她完全罩住,鳳九奮力撲騰了一陣無果,這是白止帝君為她設的護身結界,鳳九心中湧出陣陣絕望。    「爺爺……爺爺……求你放我出去,東華在裡面,我必須進去!」鳳九看著越來越小的水罩子,奮力敲打著結界,對著白止白止哀求道。    04   白止沉聲道:「方才的話已說得很明,你為何還要執迷不悟?你這樣做對得起獻出仙元的葉青緹嗎?對得起青丘全族嗎?」見鳳九已然哭成了個淚人,不禁皺眉嘆了口氣,眼中浮上一層柔色,道:「你若有個好歹,叫爺爺怎麼辦?」    鳳九泣不成聲,她努力壓制著顫抖的聲音,哽咽道:「我知道我進去了非但幫不上忙,也許還會給他添亂,可凈化三毒的人只能是他,而代價卻是要沉睡幾十萬年,幾十萬年我要怎麼熬?就像現在這般的分離我都已經心力憔悴了,何況我一向知道他其實沒那麼強,他很怕孤獨,我是他的妻,怎麼可以讓他被孤獨包圍……」鳳九閉目沉凝了一陣,再次睜眼時,眼底多了一份堅韌,「如果這是他的劫,我願意陪他一起渡,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算只是靜靜的躺著我也是幸福的,倘若此刻不能陪在東華身邊,我會痛苦一輩子的,爺爺聽過凡間有句話叫作哀莫過於心死罷,爺爺忍心看著孫兒今後以一具驅殼活著么,反正我對不起的人已經很多了,荒唐事也幹了不少,只是為自己心愛之人荒唐再多次也無怨無悔,孫兒不孝,等此事過了,孫兒甘願受罰。」    從鳳九的口吻中,白止隱約感到事有不妙,不及阻止,鳳九已然祭出陶鑄劍橫於脖頸之上,「爺爺,放我出去。」    四下一時極靜,小燕壯士目瞪口呆的望著鳳九,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原來鳳九是豪傑!連宋顧不上鳳九這頭,現在咒水印到了收官的重要時刻,他一絲不敢耽誤,只專心於手中玉簫的吹奏。    其餘眾人均看著對持不下的爺孫兩,神情嚴肅不發一語。    「住手!」終於在看見鳳九雪白頸項上浸出一絲猩紅後,白止開了口。    白止神情忽然一松,眼中透著無奈,更多的卻是心疼,「現在的三毒經過上次星光結界一戰已經弱了許多,再加上被封在半個崑崙虛中亦消耗了它不少精元,東華凈化它的代價不會那麼高,沉睡個幾千年罷了,這樣你還是要進去么?」    聞言鳳九心中一松吁出一口氣,仍舊堅定點頭,「我要守著他。」    「咒水印已經施展完畢,鳳九你進不去的。」連宋落足在鳳九身旁道。    鳳九低頭看了眼原本該是結界的地方,現在赫然立了個巨大的水球,咬牙道:「進不去也要進!」說著再將脖子上的陶鑄劍抬了抬,瞬間一滴鮮血順著劍身低落了下來,白止嘆口氣,一抬袖便撤掉了結界,「我替你打開一個入口,你趁機進去罷。」    白止說這話教鳳九有些訝然,爺爺居然同意了,而且還要幫助自己進去,鳳九心中頓時萬分愧疚,眼淚在眼中打著轉兒,她有好多話想說,卻不知如何啟齒。    「萬事小心,爺爺在這裡等著你。」    眼淚如玉珠般簌簌而下,鳳九點了點頭。    白止施法將咒水印打開了一個缺口,「快去。」    鳳九含淚看了眼白止和眾為親朋一眼,便縱身往缺口而去,眼看就要到缺口了,眼前卻倏忽騰起一道紫金色的強光,光線太強,鳳九下意識閉眼,一時亂了氣息,未能穩住身形,斜斜向著崑崙虛的絕壁懸崖墮去。    光線太耀眼,就連水幕上的眾人也不得不抬袖擋一擋,所以鳳九此番意外,沒人見到,也就無人施以援手,鳳九正慌神間,只覺腰肢一緊,便撞進了一個溫暖的且有點硬硬的地方,緊接著一個悠悠的聲音和著冷風貫入耳中,「如此魯莽,看來是欠管教。」    鳳九睜大眼睛,雖然目光所及到處都是紫光一片,但她還是從熟悉的白檀香中辨別出此人正是東華,「你、你、你……」鳳九想說你怎麼出來了?可是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個完整的句子。    「別說話。」東華將她在懷裡緊了緊,可能覺得風有點大,便用寬大的袖袍將她整個人蓋住。    紫金光芒漸冉,水幕上的眾人這才看清楚,一襲紫衣銀髮的神君正信步朝他們走來,直到東華都到了他們面前,都沒有人說一句話,只是愣愣的看著他以及他懷裡的鳳九,白止最先回神,臉上隱有疑竇,「事情都平息了?」    東華將鳳九剛抬起的腦袋按回到自己胸口上,漫不經心的道:「你指的是什麼?」    「三毒濁息已經被徹底凈化了?可你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我沒有凈化它,怎麼會有事?」    「什麼?!」其餘眾人這次緩過勁來,異口同聲驚呼道。    「方才三毒濁息被聶初寅攪得有些激亢,我進去調息了一下。」東華不以為意的說道。    「可、可你說過會徹底凈化三毒,我還特意將四海的水移了來,你知道有多費神力么?!」連宋滿眼透著失落,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整個四海的水移來助他完成這一壯舉,還想藉此在成玉面前扳回幾分面子,他現在卻如此輕描淡寫的說他只是調息了三毒,東華你個大騙子!    「是說過,慢慢凈化也是凈化。」忽略掉連宋額頭暴跳的青筋,繼續道:「鳳九脖子上的傷我還沒與你算賬,你倒好意思說你移來四海的水?」    「管我何事?」連宋憤憤然。    「若不是你設下咒水印,我又何須另外費神打開它,我早一刻出來,鳳九也不會傷了自己。」東華看著連宋,皺眉說道。    「……我、我是想幫你,」見東華眉間的川字愈加聳立,連宋改口,「好啦,好啦,是我欠考慮!你要我怎麼做,你就直說,何須這般擠眉弄眼,有失風度。」    「折顏上神,本君於鳳九婚宴上的宴酒須得要你十里桃林里的桃花醉,不知窖藏可夠?」東華沒有理會連宋,而是轉身對著一旁的折顏問起桃花醉來。    「帝君大婚,我十里桃林啥都缺就是不缺酒,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折顏看了眼白止身旁的白真,白真回了他一個白眼,便不再看他,折顏有些悻悻,咳了兩聲繼續道:「只是我向來喜清凈,身邊沒有可使喚的人,這婚宴上用酒必定少不了,本可奏請天君調來一隊天兵負責搬運酒水之事,可我最近惹了某人生氣,我若是再不有所行動,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如此一來搬酒時我便不能在旁照看著,我倒是真怕那些拿慣大刀長戟的天兵們手上沒個輕重,砸了我的酒那可太可惜了。」    東華沉吟一瞬,道:「有個人能替上神分憂此事。」    「哦,何人啊?」    「連三殿下,他很閑。」    「……我事情挺多的,咳,不過我一向義字當先,什麼事都沒有東華你大婚重要,我便承了這個差事又何妨。」連宋一臉耿介的道。    「有三殿下看著,我很放心,如此就說定了,屆時我酒窖里的酒任君取。」說罷朝著白真笑了笑,白真又翻了個白眼回給他,只是眼中沒有了方才的慍色,折顏不以為意,笑得更大聲了。    一旁的燕池悟回想起和鳳九一起在梵音谷共進退的日子,一轉眼她便要嫁人了,自己卻再情路上踽踽獨行,不免悲喜交加,心裡五味雜陳,小燕壯士眼圈紅紅,卻仍不忘放出狠話,「冰塊臉,你可要好好待鳳九,她若是受了委屈,老子定不饒你!」    「她若委屈了,我第一個就不放過我自己,不勞你費心。」    「不費心,老子就是個勞碌命。」    他倆這對話,聽得眾人一陣抖。    鳳九扯下身上覆蓋的衣衫,大大出了口氣,對著東華道:「滾滾他沒事吧?」    「嗯,沒事。」東華將鳳九放了下來,對著白止道:「婚禮越快越好,我不想再拖。」    白止頷首,道:「我也正是此意,前幾天我夜觀星象,見紅鸞、天喜將要入駐天姚同宮,按照本君推演,三日後便是黃道大吉之日,宜婚嫁,只是不知你那邊是否安排得過來,若是來不及,就要等到一年後方才有如此的大好吉日了。」    鳳九聽說三日後就可以和東華大婚,一臉欣喜,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如何能籌划出異常盛大的婚禮,想到這裡她有些許失落,東華牽起鳳九的手,捏了捏,鳳九抬眼看向他,他也回看著鳳九,眼中流光熠熠,良久才道:「這場婚禮我準備了兩百年了,就定在三日後,我將在碧海蒼靈風光將你迎進門。」    鳳九眼中極熱,心裡感動的稀里嘩啦,一頭扎進了東華懷裡眼淚鼻涕揩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