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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01  是夜月白風清,偶有零星幾片佛零花自窗縫中飄落進屋,鳳九偎在東華懷裡正透過半扇雕花窗數星星,今夜天河水淺,顯得漫天繁星流芒愈盛,泰半是重傷初愈之故,鳳九微醺的臉上顯出幾分慵懶,東華握著卷佛經,偶爾瞥她一眼,眼中便能生出一絲笑意,忽然她問:「滾滾睡了么?」    「重霖已帶他去歇息了。」東華的聲音綿醇滋潤,鳳九很滿意的哦了一聲,復又在他懷裡扭了扭,便不再說話。    半晌,東華道:「小白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沒有。」    「……那你為何揪我的衣裳,快破了。」    鳳九想事情不容易專註,但一專註就喜歡揪著個物什捻搓,此刻她正蘭指纖纖,捻著東華的褻衣搓著,低眼一看被自己揪過的那處衣料已經有些滑絲了,鳳九輕輕的鬆開手指,像對待珍寶一樣撫著鄒巴巴的衣料,中途不忘偷覷東華一眼,這一眼便望進了一雙黢黑深邃的眼中,鳳九露出一個安撫的笑,道:「破了也沒什麼,裡面的景緻,我又不是沒看過。」    其時一陣風過,將原本半掩的窗扉扣得嚴實,死一樣的寂靜後,東華放下手中佛經,施施然將手伸向鳳九的衣襟。    鳳九大驚,縮回手捏緊衣襟口,「你、你幹嘛?!」    東華淡定的撬開她的手, 「我倒是許久沒看了。」    鳳九握住東華的手指,眼裡流露出誠懇,循循善誘道:「……我們睡吧?」    東華嗯了聲,手上動作卻沒停,鳳九眼睜睜看著手裡攢著的手指一點點脫離,一股無力阻感襲上心頭,千鈞之際她了悟,泰半是他誤會了『我們睡吧』是睡覺的意思,是單純睡覺的意思!    雖然她也不討厭這種事情,但獨身過了兩百年,現在突然要做這麼激昂的事,她真是有點害羞外加不適應,她正懵然失措時,胸口處傳來一陣冰涼,激得她靈台一片清明,一把抓住抵在胸口上的頎長手指,急道:「且慢!」    東華好整以暇的斜睨著她,「嗯?」    鳳九嚴肅且嚴謹的道:「我重傷初愈不易……操勞。」    東華頷首:「嗯,我知道。」繼續伸手過去。    「其實我想說的是,戒指還給你啦!」鳳九情急之下,語氣難免浮躁生硬,待她反應過來,瞧見東華的手頓在了衣襟上,眉頭微蹙著,黢黑的瞳仁里映著自己的影子忽明忽滅,鳳九心中抽疼了幾下,方才在心中計較的事情確然是要將戒指還給他,不是不喜歡,是她不能要,他對她的心,她明白的,她懂的,不需要旁的東西來佐證。    這可是他的半顆心,饒是自己不學無術,也記得曾在青丘宗學的藏書閣里瞄到過一本古籍對剖心一事有所記載,古籍上說『天下之痛,莫過於剜心極痛,且此痛延綿不絕,直至心生完璧方止。』當時自己還不勝唏噓了一陣,剜心這種事大約只有傻子會做罷。    02  天意難料,緣分不可捉摸,沒想到真教自己遇上了這樣一個傻子,剖心時有多痛,她曾經是不敢想,現在是不忍想,而今徒留半顆心在胸膛里,他雖不說,但她知道他日日要受剜心之痛的煎熬,誠然以東華的實力,修個百把年的,也可以將心補全,但這百年間的痛楚卻是逃不了的,遑論他還丟了大半仙力,屋漏偏逢連夜雨,補心一事必定將會事倍功半!    鳳九恨不得替他受了所有痛,奈何因果之事,從來不是外力能亂的,有他剜心的因,必得有他承受極痛的果。可自己如何忍心見他受苦?是以這才想著把戒指還給他,興許這樣可以快速補回那半顆心。    能想出這麼個絕妙的辦法,鳳九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方才她偎在東華懷裡一直打著腹稿,這件事情該怎麼說出來比較合適,她想過溫婉萋萋般的娓娓道來,也想過脈脈深情般的語重心長,就是沒想過簡單粗暴兼直言不諱,眼下事態陡然生變,鳳九雖有些抓瞎,卻難得臨危不亂了一次,迅速拿捏好語氣,正欲情深款款的解釋,頭頂卻傳來東華淡然的聲音:「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為你把衣襟合上,太晨宮入夜寒涼尤勝,你的傷才有些起色,不可再染了風寒。」伸手將她衣襟合實,嘆口氣,「你就這麼不想要麼?」    聽他說得這麼直白,鳳九莫名感到一陣失落,失落完,據理道:「是不能要,別以為你瞞著我剜心的後果,我就什麼都不知道,我那麼聰明你是知道的,我只是想你快點把心補全,我不想你受折磨,一點都不想……」鳳九將腦袋埋進東華的腋下,聲音從縫隙里飄出帶著些許粗嘎。    東華嘴角微揚,釋然道:「聰明如你,應該知道剜下來的心,很難再回到本體的罷,如我這般的尊神更是不可能。」    「什麼?!」鳳九噌一下抬起頭,瞪大眼,額發有些凌亂,顯然她不知道。    東華低頭睨向她,銀色的發梢掃過鳳九眼眉,她下意識閉眼,不待她睜眼,只覺頭頂上有個物什壓了下來,東華抬手復將她重新按回了腋下,鳳九隻覺撲鼻的香馨源源不斷的灌進鼻腔,熏得她有些暈眩,這麼一暈一眩間,也就將正事忘了,倏爾聽見一陣好聽的悶音至東華胸骨處傳出:「戒指你帶好,不準取下來,你在我身邊我的心就不會痛。」    「可是……」鳳九還想說點什麼來證明她是聰明的,卻別東華打斷,「沒有可是,睡覺。」    不及鳳九再開口,東華伸手將她自胳膊下撈起,變換個姿勢讓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圈著她閉了眼不再說話,鳳九呼到新鮮空氣不由身心通泰,身心通泰了,就不那麼執著了,鳳九伸手搭上東華的腰,睡意襲來,半夢半醒之間,她鬼使神差的問道:「你是不是香熏得太重了?」東華沒說話,鳳九以為他睡著了,正準備昏睡過去,卻聽到他嗯了聲。    鳳九又恢復了一點清明,遂繼續問:「最近你品味變了?喜歡濃郁的馥香?」鳳九覺得帝君他老人家變化未免太快了且還那麼極端。    「我衣不解帶的照顧你三個月,身上難免有點味道,是以睡前才多熏了點香丸,」說著翻了個身將她摟得更貼近自己,「看來沒怪味兒。」    「……」    彼時他說這番話時唇邊綴著笑意,帝君閉眼淺笑時的絕世形容,鳳九無緣得見,因為她正在濃郁的香味中兀自糾結。    夜闌無風,一夜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