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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所屬書籍: 木蘭無長兄
賴猴醒了以後,沒經過多少手段就透露出了江仇的一些罪證,包括將這麼多年搜刮來的錢都換成鹽、糧食和鐵器,利用賴猴他們的渠道送出去。 至於送出去的地方,那是東南西北都有,究竟送出是轉賣還是為了什麼其他目的,賴猴也不得而知。 大魏並不禁止民間購買刀劍鎧甲,畢竟府兵數量有不少,宗主勢力更是龐大,如果全面禁止,根本不可能做到,反倒會引起很多麻煩。不但武士,就連文士佩劍也是風俗,刀劍鋪子可以說遍布各大城鎮。 可是大批量購買然後轉運,就很引人思考了。 江仇想盡一切辦法斂財,這麼多年確實製造了不少冤假錯案,賴猴作為地方上無賴地痞們的頭子,也做了不少敲詐勒索、綁架恐嚇之類的事情。 到後來賴猴已經發覺情況不對了,可是也剎不住手去。江仇根本就不肯放過他,他也害怕江仇一不做二不休殺人滅口,兩人就這麼貌合神離的一直合作著,所以才有了後來張李氏的事情。 若干人一聽到江仇有私運刀劍糧草就覺得不妙。 東平郡在大魏的正中,南北交通都方便,東面還連接著鹽場,否則平陸當年也不會那麼繁華。要知道佛寺要人供養,大部分佛寺都建在安寧富庶之地,平陸一縣有三座大的寺廟,可見鼎盛時民計之安樂。 當下若干人就寫信那手令讓人一去郡里調人,自己擬摺子上報。這不是小事,尤其江仇以前還做過崔浩的門客,這更讓人擔憂。 方震和這群城門官原本是守門的,現在暫時要在平陸維護當地的治安。 因為江仇的皂吏都是江仇自己掏腰包養著的,江仇一被抓就鳥獸散了,而衙役們幾乎個個手上都有人命,互相攀咬下越攀越可怕,若干人索性將他們一起籤押了,送去東平郡的郡治所在地無鹽縣等待判決。 這樣一來,平陸一沒有衙役,二沒有皂吏,就只能靠當地的郡兵維護治安了,方震和這些城門官抓捕江仇有功,等新的縣令或代縣令上任,他們都會官升一級,前往太守府聽候差用。 一切都算是皆大歡喜,有賀穆蘭之前往白鷺官那送的信,在皇帝面前留了案底,又來了這麼件私運刀槍糧草的罪名,這江仇以後的下場絕不會好,更別說現在已經被揍得半死了。 若干人去信要郡中調三百郡兵來,準備押解江仇去太守府的監牢收監。而他必須要在這裡等半個月左右,等到郡兵到了才會出發。 江仇身上有很多秘密要挖出來,此地也有很多冤假錯案,若干人準備重開縣衙的大堂,在等待郡兵的日子裡順便將江仇做過的貪贓枉法之事一個個摸排清楚。 若干人是新來的太守,和此地的各方勢力都沒多大聯繫,親姐妹在宮中為嬪,身後又站著獨孤家,可謂是根深葉茂。「若干太守升堂問案」一事一經傳出,立刻有無數雪花一樣的狀子飛進了太守府里,街頭巷角替人寫家書的寫字郎中都賺個盆滿缽滿,尤其是那些會寫狀子的。 賀穆蘭自然不可能在這裡待上半個月,若干人有方震相護,又有二十多個鮮卑武士貼身護衛,只要不常出去溜達,安全自是無虞,賀穆蘭將張李氏託付給若干人後,和阿單卓就想要辭別。 「你我好友相見,還沒敘過幾次舊,就要走?」若干人詫異道:「你又不是有官職在身,在哪裡多住幾天少住幾天又有什麼?」 「你每天都在不停升堂,我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我這趟出門是準備拜訪下從此袍澤的家人的,結果在此地盤桓的太久了。若是耽擱的時間太長,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賀穆蘭笑著解釋,「我答應了我阿母,我弟媳生產之前一定要回去的。」 若干人露出遺憾的表情。 「我還想和你聊聊京中其他好兒郎的事……」 「免了免了,這事情得看心情,現在我哪有這樣的心情。」賀穆蘭擺了擺手,「對了,你那件裘衣皮給我弄禿了幾塊,不會要我賠償吧?」 打架時候一不留神就讓對方割掉了一些毛,賀穆蘭過意不去極了。 「無事,拿出去就是用的。那樣的裘衣我還有幾件。」若干人不以為意,「張李氏要去縫補了。她說自己針線活兒不錯,江仇被收押的妻女還是官婦,也要人處理些私事什麼的,她留下來真是幫了我不少忙。」 「她……她說她想見見你,給你道謝。」 若干人沒說她說的是「想要為奴為婢,答謝那位壯士的恩德」。 他心中不平衡極了,明明是他的計劃,他派出的人手接應,他將江仇下獄收監,為什麼人家要給花木蘭為奴為婢? 就算感激涕零,也該是給頂著危險妥善處理江仇的自己吧! 若論長相,也是他比花木蘭更英俊一些啊! 「她現在住在哪兒?」 「我把她安排在你和阿單卓上次住的小院了。」 作為「死而復生」的死囚,張李氏的遭遇讓不少人唏噓。她是若干人唯一能確實抓住的「罪證」,無論是賴猴的證詞,還是當地百姓伸冤的狀子,在沒找到確切證據前,都不能徹底給江仇定罪。 若干人只是太守,不是皇帝,也不是有許可權的白鷺官,在沒有搜集完所有罪證之前,只能將江仇收監,沒法子去殺一位朝廷命官。 所以張李氏必然是要被妥善安置起來的。 賀穆蘭見到她時,她正仔細的補著一件黑貂衣。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做到的,那件黑貂衣禿掉的毛一點點豐盈起來,等賀穆蘭湊近一看,原來她用的是類似後世「植髮」的辦法,一點點填充起來的。 「這般費事,你手指還沒好,最好不要做了。若干太守家大業大,這件裘衣他不會在意的。」 「這衣服是因我才壞的,我得……」張李氏縫的正仔細,無意識答了一句,猛然間發現說話的是誰,一下子抬起頭來: 「恩人,竟是你!」 她站起身,立刻就要跪下。 賀穆蘭哪受得了這個,伸手一挽就將她攙了起來。張李氏是第二次知道面前這男子的力氣有多大,膝蓋還沒下地就被一股大力抬起,然後怎麼也彎不下去了。 「別和我跪來跪去的,我也是白身,並不是什麼『大人』。」賀穆蘭有些受寵若驚。「救你是若干大人,我只是進去打探你的消息,算不得恩人。」 張李氏也不糾纏,可也閉口不語。她口中牙齒掉了無數,說話漏風,牙根疼痛,連進食都十分困難,一頓飯要吃上半個時辰,稀粥爛飯只要碰到壞掉的牙齒都會讓她痛不欲生。 更別說她手指上的傷了。 這樣的她,還在給江仇牢中的妻女送飯,為若干人縫衣,其心性之堅毅高尚人,讓賀穆蘭佩服不已,不肯以尋常婦人待之。 「我那時已經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您若來晚一點,我怕是已經尋了短見。」 「我原本是該在牢中死掉的人,即使被瞞天過海偷出來,也不能再用以前的姓名,不能用以前的身份,那這對於我來說,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張李氏微微彎了彎腰,「所以,您救了我兩次啊。」 她似是想到什麼,又繼續誠懇地說道:「不,不是兩次,您救了我三次。若干人大人說我那孩兒也是您救下送出去的。斌兒就是我的性命,您救了我三次,這恩德怎麼能用語言來道謝呢……」 賀穆蘭已經被她的褒譽之詞弄成了個大紅臉。 「若英雄不嫌棄我這殘敗之身,在江仇伏法之後,請讓我和斌兒為奴為婢伺候您,報答您的恩……」 「這話就不必說了。」 「……你莫露出這種表情,這和你沒什麼關係,我就不喜歡奴才這種身份。」賀穆蘭搖了搖頭,「你說我救了你的性命和身份,讓你不必偷偷摸摸的活下去,說明你也是個有氣節的人。既然如此,你剛剛才獲得了自由和尊嚴,又何必將你和你的兒子又投入到這種牢籠里去呢?」 「你的未來還長遠,張斌是個有勇有謀,又有毅力和韌性的孩子,日後必定能成就一番事業。你想讓他的母親以後是個奴隸嗎?」 「可您的恩德……」 「救人也叫恩德嗎?你不也看到慈苦大師有難就救了嗎?這便是因果循環,好人有好報吧。」 「不說這個……」 賀穆蘭拉起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指甲。 「雖然會很痛,你還是找個好郎中把指甲都拔了吧,指甲會繼續長出來的。否則到了暖和點的天氣,你這雙手就要廢了。」 張李氏默默收回手,只是點了點頭。 這位大人如果對她無意,為何要對她如此照顧呢?先拜託若干大人照顧好她,又托他一定要注意可能回來的張斌,讓他們母子團圓…… 她根本沒有什麼可報答的了。 可這位英雄的意思,似乎就是舉手之勞似的。就連拉她手的姿態,都無比的自然,就似把她當做熟悉的朋友,或者關係極為親密的那種人。 可她畢竟還是個女人,孀居已久的女人。 張李氏被賀穆蘭溫柔的舉動熏的臉龐火熱,只能收回手沉默不語,勉力鎮定自己躁動的心臟。 和牢獄裡那些骯髒噁心的獄卒不同,這位大人執起她手的溫柔,讓她感動的想要落淚。 強大和溫柔同時存在於一身,這人已經是佛祖一般的存在了啊。 張李氏低下頭。 佛祖怎能被褻瀆,又怎能那麼容易追隨呢? 「這位英雄,我還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 張李氏低著頭,掙扎一番後終於還是問出了口。 「我以後一定在家中為您立個長生牌位,為您祈福。」 「咦,若干太守竟沒有告訴你我是誰嗎?」賀穆蘭還以為若干人早就已經說了,畢竟一般人總要問問抱自己出來的人是誰的。 若干人卻想讓賀穆蘭不要卷進此事太深,如果江仇身後另有可怕的勢力,賀穆蘭陷進去容易遇見危險,所以他連張李氏都沒有告知她的性命,除了方震和少數幾個門官,平陸很多百姓還把一開始四處打探「報恩寺」的鮮卑貴人和後來懲治江仇的自己二合一,當成一個人。 賀穆蘭見張李氏低著托等待的樣子,還是報了姓名。 「我是懷朔花木蘭,如今住在梁郡。」 騙…… 騙人…… 張李氏似乎聽到了什麼破碎的聲音。 她並不是毫無見識的婦人,她的兄長是走街串巷的手藝人,自然有時候也會把一些新鮮事講給家裡的她聽。 那位…… 張李氏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可,可是……」 「花木蘭不是個女人嗎?」 …… 「啊。」 賀穆蘭無力地望天。 雖然是很難看出來,不過…… 「我確實是個女人沒錯啊。」 張李氏羞愧的想要鑽個地洞埋下去。 在離別了若干人和張李氏後,賀穆蘭沒有和阿單卓在這裡繼續待下去,她在方震、若干人和平陸一干百姓,尤其是昌升客棧老闆的熱烈歡送下離開了東平郡,朝著他們原定的目標上黨郡而去。 「木蘭,若你真去平城,最好不要見到陛下。」若干人思索再三,還是在賀穆蘭臨上馬前,在她耳邊悄聲說道:「還沒太平幾年,陛下又想用兵了。」 「北方不是已經全部平定了……」賀穆蘭疑惑地回了他一句,突然想到了太子拓跋晃和狄葉飛在陳郡的舉動,皺了皺眉問他:「不是北面,而是南面?」 要對那個龐大的漢人國家用兵嗎? 「你知道就好,不必宣揚。」 若干人點了點頭。 「十幾年前咱們打退過一次南面,之後兩國簽訂了盟約,安寧了十幾年。只是南面現在越來越富強,聽說他們的糧食多的吃不完,放在外面也沒人偷,糧價輕賤,那邊的商人頻繁偷偷派人進入大魏販賣糧食,換取我國的良馬和武器等物,被白鷺抓到過幾次。陛下認為這幾年再不出兵,等南面壯大起來,以後仗更難打。」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賀穆蘭莫名其妙。 「真要去攻南面,那就是硬仗,所有曾經攻過涼國的將軍都要重新起用的。而且,朝中有些朝臣建議,說是……」 他露出一個有些荒謬的表情。 「說是南邊輕視女人,派一個女人做先鋒打的他們丟盔棄甲,能極大的挫敗他們的士氣。不過這個提議被陛下按下了。」 「他們還真是看的起我,若是我輸了,豈不是就是丟人丟到外國去了?」賀穆蘭聽到這個提議就覺得好笑。 「可是崔司徒和幾位漢人大臣都認為『上兵伐謀』,此法可用。若是對方的大將連一個我國一個女將軍都敵不過,那也不必打了,所有人一定都會灰心吧。他們大概是這樣的想法。」若干人搖搖頭。「這本就不公平,就是我大魏,能敵得過你的大將,也不過是中軍和宿衛軍里最驍勇的那幾位……」 「真是無聊。」賀穆蘭哼了一聲。「他們就不怕我大魏的將士覺得已經沒有大將可用,不得不起用一個中年女人為將嗎?若是這樣想,也會動搖我們的士氣啊!」 「咦?」若干人傻眼。「這話要是這麼一說,好像也……」 「你們就是實誠。」賀穆蘭這裡說的「你們」是指鮮卑人。「漢人辯士天下聞名,當年合縱連橫何等霸道,他們想要做成一件事,死的也說成活的,你在軍司帳呆了那麼多年,難不成不知道他們勸人的把戲?反向想一想,基本就能把他們的話頂回去。」 賀穆蘭縱身上馬,對若干人拱了拱手。 「不過還是謝啦。我會小心謹慎,不暴露身份的進入平城的。若是真被陛下找到了,那也是我倒霉,怪不得別人。」 「哈哈哈,你還真是有趣。」若干人大笑了起來。「我說花木蘭,其實你很適合做官,當初要是不暴露女人的身份就好了,我想你即使是個女人,也有大把女兒家願意嫁給你的……」 「然後呢,嫁給我守活寡?」賀穆蘭惡劣地笑了一下。 「軍中當年還有不少人說我是斷袖呢,說不定還有大把『男兒』願意嫁我。」 「你這人……」若干人不自在的咳嗽了起來。 「你雖是女人,可我若干人永遠把你當兄弟。我說,你平日里也經常到我太守府走動走動,我看你也不像是在家裡能修身養性的樣子。」 賀穆蘭頷了頷首,一抖韁繩:「知道了。阿單,我們走了!」 「來了!」 兩人三馬,載著平陸百姓的感激遠馳而去。 「到了,上黨。」賀穆蘭看到路上立著的界碑,忍不住雀躍起來。「阿單卓,我們再辛苦一些時日,就有地方可住了。」 這段日子他們也是受夠了,在古代趕路絕不是像現代那樣,路邊有客店可以吃飯,到處都有旅館,一旦錯過宿頭,半夜露在野地里遇見狼都有過。 前幾日他們在野地里露宿,就差點被一隻野豬踩踏了帳篷,要不是賀穆蘭警醒,怕是阿單卓已經被踩死了。 野豬比狼還可怕,全速奔跑起來的時候,獠牙能挑穿人的肚子,若是被踩到,不死也殘。許多獵戶沒有傷在猛獸上,卻被野豬弄的不死不活,不是老辣的獵人,根本不會有人去招惹野豬。 一段時日下來,賀穆蘭已經覺得身上可以和盧水胡人們一樣搓泥了。頭上有沒有味道不知道,反正戴著的帽子味道已經不能聞。 她原本有好幾頂帽子可以換,可是給愛染他們拿去了兩頂,現在只有這一個。 她不知道花木蘭以前在軍中是怎麼熬下來的,現在她只是看見界碑就有淚流滿臉的感覺。 荒無人煙的地方走多了,真能把人逼瘋。 在這一點上,阿單卓比賀穆蘭要自在的多,即使半個月沒幹凈的襪子換也沒什麼不適的感覺,只是晚上賀穆蘭會逼他睡得遠點。 「那位大人的家眷住在哪個方向?壺關城外十五里的小市鄉人士,他是漢人?」阿單卓看完手中的紙,塞回懷中,連連搖頭。「東南西北都不知道,我們得找個人問問。」 「不是漢人,不過我那同袍娶了個漢人妻室,和我阿爺阿母一樣。上次我來是從北面,這次是從南面,還真不知道方向了。這樣吧,我們先進壺關城,休息洗漱一番,在壺關打聽好我那袍澤的家眷究竟住在何處,再去拜訪。」 賀穆蘭搜了一番回憶,發現花木蘭上次來還是六年前,從黑山一路南下來送遺物的,方向不同,時間也不一樣,再找到路徑確實困難。 阿單卓本來就是什麼都聽賀穆蘭的,當下也沒什麼意見,兩人就往壺關而去。 上黨地勢遠遠高於其他諸郡,自古以來便是戰略要地,因為「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上黨是并州極為重要的郡縣,它上面就是雁門關,下面就是潼關,屬於久戰之地,民風彪悍,歷史上出名的「人中呂布」便是出身自并州,張遼也是并州人士。并州鐵騎曾經名揚三國時期,就是現在,并州的軍戶也有不少。 所以這裡雖然不似北方六鎮一般半數以上都是軍戶,但一個鄉里有上百鮮卑或雜胡遷徙過來居住卻不稀奇。 花木蘭這位袍澤是和她同在右軍的郎將,在攻打柔然王庭時中了埋伏,不幸殉國,花木蘭拼盡全力也沒有救到他,倒是救了他底下不少兵卒。 這件事應該給當年的花木蘭很大的打擊,因為據陳節所說,此人在花木蘭那裡幾乎是不能提的名字,除了莫懷爾和阿單志奇,這位郎將家是花木蘭即使勒緊褲腰帶也要賑濟的人家。 賀穆蘭不知道自己有大半年沒有給這位同袍家送東西,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所以她必須親自來一趟才能安心。 阿單卓萬里迢迢從武川來了,可這人家連封信都沒來過。 上黨地勢陡峭複雜,他們經常在高地山坡之間穿行,辛苦萬分。 這個郡是被群山包圍起來的一塊高地,開路不易,官道狹窄,還要負責南北運送物資,如果遇見官府的押運車,見者必須避讓,賀穆蘭和阿單卓避讓過幾次,等朝中的車隊過去發現天都黑了,從那以後,乾脆就按照正確的方向抄近道走。 和平靜的陳郡和一馬平川的東平不同,賀穆蘭和阿單卓錯料了地形複雜造成的尷尬局面,也錯估了上黨郡的「民風彪悍」,兩人不過抄個近道,就遇見了強盜搶劫。 先開始賀穆蘭也沒發現自己遇見了強盜,只不過他們騎著馬走到一半時候,突然發現路中間被突兀的插了一根木頭。 這荒山野嶺的,出現一根削去枝杈的立木,花木蘭心中頓時湧起不安。 正在阿單卓還沒問出口怎麼回事的時候,從那木頭後面繞出來一個穿著豹皮衣衫,手拿環首刀的強人來。 所謂強人,就是指強悍凶暴之人。強人可能是強盜,可能是馬賊,也可能是為惡的歹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青年一看就不是什麼好說話的善類,阿單卓雖然也身材魁梧,但長相憨厚,一看就是平和人家裡長大的孩子。 這豹衣男子卻一臉狠戾,眼角狹長,看發色,應該是個胡人,而且是那種好狠斗勇長大的貨色。 賀穆蘭沒有下馬,也沒有搭話,在腦子裡思索起該怎麼應對。 她從小到大,還沒遇見過劫道的,就算家中遭賊,那也是去偷,梁郡的遊俠兒對她更是客氣的很。 這麼一根大木頭,總不會就是這人一個人扛來的,說不定四周還有埋伏。可若不是四周有埋伏,而是這豹衣男子故作玄乎,詐人錢財,他們要是回身逃了換條路,還不知道要耽誤到什麼時候。 如今已經過了午時,再耽擱一會兒,晚上就要在山裡搭帳篷過了。 開什麼玩笑,上黨連著的可是太行山脈,這個時代,真的有豹子和老虎的!否則那豹衣男人身上的豹皮哪裡來的? 豹衣男子見賀穆蘭臉色凝重,身後有專門有馱馬馱物,當時眼睛就一亮,橫刀叫道: 「此……」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 賀穆蘭苦中作樂的吐了個槽。 「怎麼?老子今個兒這是遇見了同行?」豹衣男有些吃驚的瞪大眼睛,將刀一抖:「不過老子一不是開山,二不是栽樹,老子要討些東西,幫這路上栽些樹出來,給各位納涼納涼。」 「寒冬臘月,納什麼涼。」賀穆蘭給了阿單卓一個眼色,不想在這裡再磨蹭了。阿單卓接到眼色,立刻一夾馬腹,兩人仗著這豹衣男子是步行的,就準備強行衝過去…… 賀穆蘭的越影速度極快,一個衝刺就已經到了豹衣男身前,她劍還掛在馬上,此時抽不出來,索性提起馬鞭猛地往前抽去,給阿單卓和身後的馱馬開路。 那豹衣男人也不驚慌,提起單刀,扎著馬步,就要對越影的馬頭劈砍,賀穆蘭鞭如影至,豹衣男人意圖仗著兵器之利削斷她的馬鞭,誰料馬鞭剛剛觸及刀上就有一股大力襲來,他虎口一痛,手中之刀根本握持不住,直接掉到了地上。 這人好大的力氣,不是庸手! 豹衣男心中一驚! 賀穆蘭一擊得手,立刻駕馬快速奔過他的身旁,阿單卓舉著刀也跟隨其後,眼見這二騎就要越過木柱離開此地,那豹衣男人忍不住大叫了起來: 「點子硬,馬快,各位哥哥快快出來!」 剎那間,草叢裡,山坡上,呼啦啦出來一群強人,各個拿叉拿刀,穿的有的像是獵戶,有的像是屠夫,有的手中還拿著弓箭,賀穆蘭粗粗一望,至少有四十多人。 以二敵四十,對方還有弓箭,還不知道路上有沒有設陷阱和絆馬索,賀穆蘭是瘋了才會直衝過去。阿單卓帶著馱馬根本跑不快,要是給流矢射中幾箭,說不定就中了破傷風,死的不明不白。 「兀那漢子,我們輕易不傷人命,你只要把那馱馬留下,我們兄弟就放你乖乖過……」 賀穆蘭一扯馬韁,當機立斷的調頭,又朝著來時的路徑奔去。 那豹衣男和這馬上的男人一個照面,手中的大刀被甩到了一邊,本來心中已經暗自震驚了,雖仗著人多說出了威脅的話,可對著騎著黑馬的賀穆蘭已經起了畏懼之心。 他話語還未說完,就見著賀穆蘭帥氣地一拉韁繩,直接調轉馬頭,朝著他沖了過來! 開什麼玩笑,這馬可是大宛良馬,不是那些矮腳的馱馬!莫說跑不過它,就是被踩上一腳,死也死了! 豹衣男在看到賀穆蘭動作的時候就嚇得往兩邊山坡上狂奔,阿單卓已經傻了眼,見那一群埋伏的強盜已經揮舞著武器衝上來,比豹衣男還要驚慌的駕著馬也往回頭路上跑。 好在這些手拿弓箭之人還沒有一邊跑一邊射箭的本事,阿單卓騎著馬躲過幾隻歪七八倒的羽箭,堪堪離他們三個馬身。 霎時間,這條路上的情景讓人捧腹,騎著黑馬的賀穆蘭追著豹衣男人,而阿單卓則跟著賀穆蘭躲著身後的強人,那些強人們跑不過馬,一個個跑的氣喘吁吁,卻不願意放棄,汗如雨下的跟著。 豹衣男一邊嘶吼著喉嚨大叫一邊往前跑,賀穆蘭不想退後繞道,也不想和這些強盜硬拼,便只能智取。她全速的縱著馬,越影的腳下像長了眼睛一般避開了路上的石子和坑洞,迅速的接近了那豹衣男。 賀穆蘭抽出馬鞍邊的磐石,在豹衣男絕望的眼神中揮起重劍! 乓! 賀穆蘭將那男人像是棒球一般掃了出去! 眼見著豹衣男咳出一口鮮血,直接滾了幾滾,跌到草叢之內,賀穆蘭勒住馬頭,待馬還沒有停穩就一躍而下,衝到那豹衣男身邊,將他一把拉起,用劍架住他的脖子,往前推去。 賀穆蘭在出劍的時候有意偏了一下劍鋒,將磐石的劍背掃了他的身體,所以所有人想像中「一刀兩斷」的場景並沒有出現,否則以馬的衝力加磐石的重量,就算它劍鋒不利,砍斷一個人也是綽綽有餘。 賀穆蘭自平陸之後再沒動過手,這番一動手,頓時聲勢驚人,果決無比,從調轉馬頭到抓到豹衣男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這時候阿單卓也已經帶著已經跑出戰馬速度的可憐馱馬到了越影身邊,見賀穆蘭不在馬上,身後強盜眼看馬上就要對上,他那叫一個心急如焚,連腰上的重劍都拔出來準備和他們拼了。 追的氣喘吁吁快要死掉的強盜們發現阿單卓突然不跑了,連那中年男人也都不見了蹤影,只留一匹馬,頓時大喜過望,喊叫起來: 「那黑臉小子,莫要抵抗,哥哥們不要你性命!」 「好馬好馬,那馬既然沒有了主人,不如也給了我們!」 「那小子馬也不錯!」 「那黑馬騸過沒有?等下咱們看看它下面,若是沒煽說不定還可以再生一窩小崽子……」 「咦嘻嘻嘻嘻……」 越影聞言噴了個鼻子,翹起前腿就要衝過去踩死這群膽大妄為的人類,幾個強盜見越影抬起蹄子打了個響鼻就要跑,都嚇的半死。 「越影,停住!」賀穆蘭提著已經半死的豹衣男剛走出草叢,就發現自家的傲嬌馬在發飆,連忙叫住。 「花姨!」阿單卓見賀穆蘭平安而返,驚喜出聲。 「是誰說要我的馬來著?」賀穆蘭將劍架在豹衣男脖子上,一步一步的走到山路上,用銳利的目光掃過眾人: 「這是軍中戰馬,屁股上都有印記,你們有膽量拿,也要有命騎。」 賀穆蘭的話讓她手中痛得後背濕透的豹衣男心中劇震,掙扎了起來。 「老實點!」 賀穆蘭把劍往前抵了抵,叫阿單卓下馬牽著越影和其他兩匹馬。 「若不想讓他死,就乖乖放我們過去。」 片刻後。 「怎麼辦,老七,為了那一馱馬的東西,你就死了算啦。」一群強盜笑嘻嘻打趣賀穆蘭手中的可憐蛋。 這被稱作「老七」的可憐蛋翻了個白眼,啞著喉嚨道:「這人手太毒,一劍掃的我五臟六腑都快碎了……」 「你就接著扯吧,我看你齊整的很,上次你說你累的下不了床,可是第二天還不是把河邊住的那寡婦……」 「你信不信我死了變成鬼也不放過你?」 「啊呀呀呀我好怕啊,不過你要變成了鬼,那河邊住的寡婦……」 「四哥!」 「好吧好吧,你小子真是,可憐啊,以後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春閨寂寞之人,不知誰還能去河邊……」 「老四,再說老七要撞劍自殺了!」 賀穆蘭莫名其妙的看著一群被威脅了依然很高興的強盜,心中不由得一悶。 難不成這群人就是傳說中那種,因為早就已經把性命豁了出去,所以即使被殺了眼睛也不會眨一下的狠人? 「你們到底讓不讓路,我不想廢話。」 賀穆蘭的胳膊猶如鐵箍,將豹衣男牢牢的禁錮在懷裡,她身量比這個豹衣男還要高,所以制住他毫不費力。 賀穆蘭索性將劍壓得更進去了一些,頓時豹衣男的脖子上一道紅線蜿蜒而下,對死亡的恐懼當然是人的條件反射,那豹衣男往裡面微微縮了縮,將後背貼到了賀穆蘭的身子。 還怕死就好。 「哎呀,死一個,我們可以殺兩個,賺呢。而且你們馬上東西應該不少吧?現在被我們用箭指著,更是騎虎難下吧?」 那個叫四哥,做獵戶打扮的男人咧著嘴盯著賀穆蘭。 「那我就拿這傢伙當肉盾,一路殺出去。」 賀穆蘭肩膀微微一抖,就要將劍往裡面按去! 「四哥!我艹你祖宗十八代!」 「好漢饒命,我們讓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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